“侯市长,宁市长到了,就在楼下等着。”杨柳环视着宿舍,她见到侯卫东宿舍里没有冰箱,便记在了心里。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杨柳,你早点给我打电话,我过来迎接,怎么能让宁市长等在楼下。”   杨柳抿嘴而笑,道:“我原本想打电话,宁市长说不必了。”   侯卫东与杨柳合作多年,两人在工作上挺有默契,杨柳还通过侯卫东的关系在农机水电局买了一套家属房,因此,侯卫东也就没有跟她客气,道:“走吧,别让宁市长等久了。”   侯卫东大步下楼,杨柳身材娇小,她加快了步频,紧跟在侯卫东身后。   在院里,停着宁玥的车和侯卫东的座车,晏春平站在车前等着,宁玥拿着电话在一个角落打电话,她剪了短发、干净而清爽。   打完电话,宁玥与侯卫东握了手,也未寒暄,直接谈到了工作:“明天到了体改委,你来汇报沙州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传过来的汇报稿子我看了,在提法上略作了修改,主要是管理层收购的问题,基点是实践,目前根据有关要求,已经暂停了管理层收购,到时若乔主任问起,你可以客观地讲一讲利弊。”   昨天接到电话,侯卫东就有准备,道:“管理层收购只是一种手段,手段是为目的服务,不存在对或者错,关键是在改制过程中加强监管,具体监管有三条措施……”他鉴于理论文章在岭西日报登载以后惹出来的风波,即将面对着中央部委的领导,就小心得多,就再次与宁玥商量。   宁玥道:“我同意你的看法,补充一点,自从得到财政部的文件以后,我市已经停止了管理层收购,总之,沙州是在中央指导下摸着石头过河,敢闯但是不乱闯,我认为这就是汇报的基调。”   侯卫东与宁玥交谈了几句,便各自上了车。   两辆车直奔机场。   在车上,晏春平有些期期艾艾地道:“侯市长,我准备结婚了。”   “嗯,结婚,这是好事。”侯卫东又笑着问了一句:“是春天吗?”   晏春平傻笑道:“就是春天,她想请侯市长来当证婚人。”   春天原来是成津县委的服务员,如今能成为市交通局办公室的干部,全靠了侯卫东的提携,换一句话说,春天的人生轨迹因为遇到侯卫东而发生天大的改变。作为改变命远的这只手,侯卫东心里也是有着相当的成就感。   “没有问题,到时我来当证婚人。”侯卫东看了晏春平一眼,道:“你爸一门心思想抱孙,结婚以后,赶紧生小孩子,免得你爸着急。”   晏春平红了脸,道:“我和春天暂时不准备要小孩子,先读书,拿个文凭,然后再要小孩子。”他最近在沙州听到许多事,想要当面给侯卫东说,只是看着一旁的司机,便忍住了。   进入岭西机场,侯卫东和宁玥进了候机室的贵宾休息室。宁玥进入机场以后,表情就颇为严肃,侯卫东便心知有事,并不主动开口,等着宁玥继续说话。   宁玥道:“有一件事,你要知道。”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顿了顿,又道:“易中岭这人嘴狠,咬出了许多人。”   侯卫东脸色平静,等候着宁玥继续。宁玥虽然是市长,但是她也是女人,女人主动开启了话头,多半就不会停下来。男人此时当好听众就是最大的配合。   “他交待说向马市长行贿两百万,时间、地点都说得很清楚。马市长也承认了此事。”   在益杨工作之时,易中岭与马有财关系走得挺近,这一点侯卫东早就清楚,因此听到此事并不吃惊,只是脸上显出了吃惊的表情。   “易中岭原本以为能将马市长拖下水,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他没有想到马市长是受党多年的老干部,怎么能转易上当,几年前,马市长就将两百万按规定打到了廉政帐户。”   侯卫东没有想到马有财会这么有谋略,不禁高看了他一眼,口里道:“易中岭这是临死前拖人下水,垂死挣扎而已,他自己受财,就认为所有人都爱财。”   宁玥感慨一声:“马市长顶住了诱惑,但是沙州不少干部都有问题,局一级至少牵涉了五人,说不定,这将是沙州官场的一次地震。”   杨柳颇为知礼,在两位领导谈话之时,主动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在一家书店假装看书,随时观察着,时刻准备为领导们服务。   宁玥抛出了谈话的主题,道:“马市长要调到人大,如果省委征求我的意见,我推荐你接替马有财,作为常务副市长协助我工作。”   这下侯卫东真的吃惊了,心道:“以宁玥如此灵通的消息,难道不知我要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   “我能接受她的建议吗?”   “她提到沙州官场地震,还是另外的意义吗,与朱民生有什么关系?” 第751章 少壮派(四)   听到易中岭落网的消息,宁玥眼前一亮。   市委书记朱民生曾经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她曾经是省委宣传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的副主任,论起社会影响力,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远远大于社精办主任。到了沙州以后,朱民生是市委书记,宁玥先是市委副书记,后是市长。   无论从资历还是职务上来说,宁玥比起朱民生都略逊一筹。因此两人合作得还不错,这是以朱民生为主导的和平时代。   易中岭落网,牵涉出大面积的干部,作为新上任的市长,宁玥自然没有多大责任,而朱民生经营沙州数年,至少要负有领导责任。宁玥回省里转了一圈,已经听到“朱民生驾驭能力不行”的说法。   宁玥是聪明人,凡是涉及朱民生的人和事,她坚决不在人前议论。   上了飞机,侯卫东坐在宁玥身边,淡淡的香水味道传来,这是一种颇为熟悉的味道,他暗自多嗅了嗅,心道:“宁玥用的香水似乎和李晶有些类似。”由香水想到了李晶,侯卫东心情有些乱,闭着眼靠在座椅背上,脑中出现了李晶牵着大小丑丑的图景,以及还有两人在一起亲密时光。   宁玥翻着飞机的宣传画册,随口道:“侯局长业务能力挺强,这一次破积案战役收获很大,对沙州的黑恶势力是一种震摄。”   侯卫东睁开眼睛,扭头看了宁玥一眼,道:“政法系统搞这一次战役,符合民心,符合沙州的实际,如今各地的黑社会都在抬头,沙州警方重拳出击就是一种姿态。黑社会也和流水一样,总是寻找着防范最松的地方,哪一个地方警方力量最弱,黑社会就会滋生。”   他一边说,一边要心里想:“朱民生此人太冷,得罪了一大群少壮派,赵东、洪昂和宁玥都昐着他下台,如果形成合力,朱民生就吃不消了。”   他思忖之时,恰好看到了宁玥的侧面,若将宁玥的市长身份去掉,她的相貌还算得上标致端正,只是戴着市长的帽子,多数人便忽视了她作为女性的美貌,而只看到她手里的权柄。   宁玥听到侯卫东一本正经谈公事,扑哧笑了出来,道:“别打官腔了,聊点轻松话题。”   两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少,但是都是聊的公事,此时宁玥提出聊点轻松话题,一时之间,反而都没有话可说。   “你真的想调到省政府吗?那地方水亦深,还不如在沙州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沙州需要你这种能做成事的领导。”宁玥憋了半天,发现根本无法和侯卫东谈轻松话题,最后还是说起了官话,而一说起官话,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是那么的亲切自然。   宁玥说话之时,眼光与侯卫东对视一眼。   侯卫东突然发现,宁玥的眼睛长得挺美,丹凤眼,细长的柳页眉,眨眼之时居然也会放电。   他没有想到宁玥会说得如此直接,略为沉吟,道:“我从学校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基层工作,做了不少事实,近年来觉得没有在高层机关工作过,在眼光总有所欠缺,如果有进入省政府机关的机会,我还是想去锻炼。”   宁玥用丹凤眼看着侯卫东,道:“这样也好。”   到了飞机场,任林渡早就得到了杨柳的电话,带了两辆奥迪车过来迎接。   任林渡笑容如烂漫的杜鹃花,道:“宁市长,办事处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过去休息。”   宁玥在下飞机之前,已经抓紧时间补了妆,站在机场仍然神采奕奕,她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有些时间,我们直接去找乔主任。他很快要到美国去学习,半年以后才能回来。”   两辆奥迪车开到了一座并不高大却挺有威严感的建筑,两旁站着武警,不过武警只是威严的象征,接待宁玥和侯卫东的是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   看了证件,他将证件扔到了桌上,道:“现在行政处有规定,要进大楼,必须有里面人打电话,否则不放行。”长相猥琐的中年人是一口顺溜的京片子,扔证件之时,他已经知道面前之人是市长,可是全国的地级市长多得很,神情就很有些不屑。   侯卫东火气腾腾地就上来了,沉着脸,在心里暗骂道:“一个看门的,狗眼看人低。”可是人在屋檐下,他只能将火气忍住。   宁玥神情平常,她站在屋里,给乔主任秘书打了电话。   乔主任秘书与宁玥熟悉,连忙低声地道:“宁姐,对不起了,我原本在办公室等你,乔主任临时被通知开紧急会议,就要进会场了,我马上给行政办打电话,你们先等一会。”   中年人很快接到了行政办电话,他这才拖长了声音,道:“你们过来登记。”   进了门,宁玥和侯卫东找到了行政办。杨柳则坐在奥迪车里大门外面等着。   中央部委的行政办与省市行政办也没有多大区别,等到侯卫东自报家门以后,行政办工作人员略抬眼皮,道:“你们就等着吧。”   在行政办,省级大员过来也客气得紧,这一男一女只是地级市的正、副市长,根本没有进入行政办的眼里。   而乔主任秘书打电话之时,由于人多耳杂,他为了避嫌,就说得很含糊,因此行政办的人并不知道宁玥和乔主任的关系,只把他们两人当成了普通的来访者。   宁玥和侯卫东对视一眼,宁玥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自嘲的笑容,她对中央部委并不陌生,熟悉里面的方式方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行政办的人将宁玥和侯卫东当成了空气,不招呼,也不倒茶水,自顾自在让两人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下班之时,行政办一位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下了驱逐令,道:“对不起了,我们要下班了,你们有事,下午来吧。”   来到了门口,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如出巢的蚂蚁,在走道上互相点头或是打招呼,从侯卫东和宁玥身边如流水一般走过,很快走道上就安静了下来,剩下两位来自于沙州的地方干部。   “宁市长,先出去吃饭。”   宁玥又给乔主任秘书打电话,却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她道:“乔主任事多,明天又要走,今天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见他。”   侯卫东纳闷得紧,暗道:“乔主任是你亲戚,什么事情可以晚上到家里讲,何必拉我过来。这个宁市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愿能早些回来。”宁玥这时道出了她的真实想法,道:“沙州是产煤大市,我一直想筹建一个火电厂,这事对沙州发展有很大好处,乔主任答应帮忙,我得尽快把这事落实,等他出国以后,就得等半年,夜长梦多,说不定就有变化了。”   宁玥这才说了最真实的目的,道:“这次到首都,一来汇报前一阶段的国企改制工作,二来让你提前了解火电厂的事,我原先准备让你来具体操作此事,可惜你即将到省政府,我不能因为火电厂之事耽误你的前途。只是马市长调到人大以后,你又走了,钱市长和姬市长对企业方面的事都不太熟悉,缺人才啊。”   面前美女市长的殷切希望,侯卫东若是年轻几岁,说不定就会答应,他没有回答宁玥的话,道:“我们还在这里等吗?”   宁玥道:“等,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侯卫东有些佩服这位倔强的女人了,陪着她站在过道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成了沙州的发展思路。   杨柳站在奥迪车上,见时间过了一点半,而宁市长还没有出来,就有些着急。   她身旁站着任林渡,任林渡在驻京办混了一年多时间,与杨柳相比,对京城的门道更熟悉,他道:“我认识里面一位处长,是否帮着联系。”   杨柳拿出了手机,又放了回去,道:“算了,我们安心在这里等着。”   任林渡抓住时机向杨柳灌输他的想法,道:“中午的伙食我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安排在办事处,办事处条件太差了,杨柳,现在各地的办事处都成了综合机构,经济实力强了,接待能力和活动能力就相应增加,而且京城里的人讲究面子,一个破破烂烂的办事处,绝对影响沙州形象。”   杨柳道:“给我说没有用,这得宁市长表态。”   “你是大秘,能够润物细无声。”   两人等到了一点五十分,上班的人陆续到了。   一辆小车开进了大门,出来之人正是乔主任。   上了楼,他见到宁玥和侯卫东站在走道上,脸色就变了,道:“你们两人就站在走道上,行政办的人太不象样子了,这是典型的官僚作风。我说了多少次,地方的同志来了热情接待。”   说了几句,又问道:“吃饭没有?”   宁玥甜甜一笑道:“我先办公事,晚上准备到家里去见表婶。”   乔主任回头瞪了一眼秘书,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秘书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打电话之时,刘主任站在我身旁。”   乔主任便没有深究,道:“我下午三点还有个座谈会,小宁和小侯赶紧到我办公室,先谈正事。”   这时,行政办的人也到了办公室,乔主任对秘书道:“你把行政办的人叫过来。”   行政办的人见到上午的那两位地方干部正在和乔主任说话,态度还挺亲密,心里便有些打鼓。   “乔主任请你到办公室去。”   行政办的人赶紧来到了办公室,迎面见到了乔主任的一脸寒霜。 第752章 蛇有蛇道(上)   谈完正事,乔主任亲自将宁玥和侯卫东送到了门口。   他与侯卫东握手之时,道:“小侯很年轻,就得在社会大熔炉里锤炼。”自从与吴英一起看了成津县的知青墓地,他就将。   然后对宁玥道:“晚上到家里来,你婶一直在念着你。”   行政办的工作人员将这一幕瞧得分明,冷汗不禁从背上冒了出来,他心里彷徨无比,先是懊悔,随后又在心里大骂乔主任的秘书:“这人太阴险了,如果给我透点风声,我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肯定是他故意使坏,他妈的。”   又暗道:“这一次,乔主任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如果有意见,我的副处长就要泡汤了。”想着辛苦五年多时间,眼看着要提为副处长了,却由于一件意外事件使得美梦或许成空,心里就如打烂的调料铺子,醉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甚至,他禁不住想起了俄国那一篇被喷嚏吓死的小公务员。那里描述的俄国小公务员的处境,与他现实的处境基本契合。   他手里正有一份地方上报的文件,这份文件请示的事项处于两可之间,可批可不批,昨天省里托人来说情,原本准备写上肯定的意见,此时心情极端恶劣,提起笔,刷刷写下了“不同意”这三个很有份量的大字。   此文件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后来该省常务副省长亲自出马,找了重要关系,才在一年半以后,重新运作了该文件,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下了大楼,宁玥心情极佳,她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对侯卫东道:“卫东,你留下来做常务副市长,主持火电厂项目,这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沙州市政府的情况你清楚,领导不少,能做成事的人并不多。到了省政府,大家都差不多了,反而不容易被上层重视。”   她能这样说,已经很交心。   侯卫东暗道:“如果朱民生被调走,宁玥出任市委书记的可能性极大,我是否就有机会出任市长?”他很快就在心里给出了否定答案:“在沙州最强的竞争对手是杨森林,他具备了担任沙州市长的一切因素,我无法与他竞争。”   侯卫东是通过蒙厚石才与省长朱建国发生了关系,而杨森林则一直称呼朱建国为伯伯,单纯从这一件事情来说,侯卫东的竞争力不如杨森林。   他很冷静地道:“宁市长,让我再考虑。”   宁玥略显得有些失望,随即又笑道:“以后到了省政府,对沙州要多关照。”   任林渡眼见着两位领导走出了大门,连忙迎了上去,道:“两位领导肯定饿了,中餐已经作了安排。”他安排餐厅时动了心眼,特意安排在距离办事处不远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   车至宾馆,任林渡赶紧下车,为宁玥开门。   宁玥抬头见到此为五星级宾馆,似笑非笑地对任林渡道:“办事处很有钱嘛,安排午餐都在五星级。”   任林渡没有理会话中的讽剌意味,露出一幅忠厚老实的模样,道:“办事处条件差了些,宁市长又是第一次到办事处,我想安排好一些。”   宁玥也没有过分扮演清官,打断道:“这话不对,我不是第一次到办事处,而是你到办事处以后,我是第一次来。掉头,回办事处。”   任林渡为难地道:“菜订好了。”   “这是你的事。”宁玥不再多说,回头对司机道:“回办事处。”然后小车一溜烟地跑了,将任林渡留在了原地。   任林渡也不恼,他心里早有盘算,不管宁玥是否在五星级吃饭,他的心意是表达出来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紧走几步,回到了小车前,给办事处打电话,道:“宁市长马上要过来吃午饭,赶紧准备,来点有特色的。”说了这句话,他又想起车里面还坐着侯卫东,又在电话里补了一句,道:“侯市长喜欢吃益杨风干野鸡肉,你一定要切一盘。”   打完电话,任林渡这才对身旁的侯卫东道:“宁市长不愿在这里吃饭,要回办事处,办事处条件实在不好。”   侯卫东是明白人,直接点破道:“你想建五星级宾馆?”   任林渡嘿嘿笑道:“首都这几年地价涨了不少,我估计还有得涨,办事处买地建五星级宾馆,总归是亏不了。有了五星级,沙州也就有了面子,与其关部门联系也有了底气,而且,市里领导到京城办事,本来就很辛苦,住舒服一些,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   侯卫东与任林渡是上下级关系,又并非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道:“其他的都是费话,你的理由只有一条有建设性意见,全国都在首都买房子,迟早要将土地买贵,所以投资地产,对办事处来说是合理选择。其他的都是附带的理由。”   任林渡道:“这么多年来,我算看出来了,论经济眼光,还是侯市长要强得多。”   “我有什么经济眼光,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这几年来,搞房地产的人什么时候亏过,步高都是亿级富翁了,所以说我对房地产业学是很有信心。”   “卫东市长,那你就多帮我美言几句,这事对于市政府是好事,当然,建好了也是我的功劳。”   侯卫东见任林渡专心做着事,便多了几分好感,经过十来年的风风雨雨,他判断人的标准越来越明确,能办实事的人就是好干部。他之所以喜欢对益杨红坝村的晏道理有好感,就是因为晏道理一天到晚算计人其实是为了村里办事,有了这个因,才有将晏春平调到自己身边这个果。   如今任林渡拐弯抹角想建五星级酒店,固然有为自己谋利的打算,却也是为了沙州驻京办的发展。   “宁市长见多识广,只要你的理由正当,她能够接受。”   很快到了办事处,早有工作人员到外面迎接。   “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吧,市里若不肯买过来,实在是太可惜了。”任林渡对侯卫东又说了一句,这才赶紧朝宁玥追了过去。   侯卫东背着手,打量了周围环境。沙州驻京办是原来岭西一个国有大厂的驻京办,建于六十年代,如今国有大厂不复存在,这个驻京办就被租了过来,是一幢带花园的三屋小楼。与周边不断崛起的新房相比较,驻京办很不起眼。   他承认,任林渡作为沙州驻京办主任,提出这样的要求十分合理,如果不积极向市政府提出这个建议,才是真正的失职。   为了等乔主任,宁、侯两人都没有吃午餐,也着实饿了,品尝到地道的沙州菜,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美味在舌尖上跳舞。   宁玥到底比侯卫东来斯文,放下筷子,擦了嘴巴以后,道:“我很小就在这地方来过。以前我父亲在厂里工作过,乔主任当时是厂里最年轻的班子成员。”   任林渡当上了驻京办主任以后,将岭西籍贯的重要在京领导以及曾经在岭西工作的重要领导全部列表,他从沙州收集了茶叶、铜杆茹、益杨风干鸡等土特产,然后厚着脸皮一家一家地送,他到过乔主任家里三次,这才见到了乔主任。   那一天乔主任兴致颇高,与任林渡拉了一会家常,并询问了沙州的一些情况。任林渡的口才着实了得,滔滔不绝地讲了沙州的近况。临走之时,乔主任罕见地道:“那一天想聊天,小任就过来。”   近一年的时光,他发挥了长袖擅舞以及脸皮厚、嘴巴活的特点,跨了不少领导的家门,尽管受到了不少冷遇,却也接触到了好几个大人物,混了个脸熟。   进入了驻京办,任林渡便入渔得水。这个岗位,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他而设。   “宁市长,如今京城的房价看涨,土地价也在看涨,不将这片地买下来,实在是可惜了。我已经与大奥集团的老总接触过,他愿意卖地。”任林渡见宁玥心情不错,又主动提出了此事。   宁玥道:“大奥集团,他们愿意卖地,提了什么要求?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听到宁玥出了此语,任林渡便觉得有戏,将椅子朝宁玥方向挪了挪,身体前倾,开始汇报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吃过饭,到了三楼休息,三楼的设施并不比五星级酒店差,行走在厚软的地毯上,就如练过铁掌水上飘的功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三楼有一间房子朱民生专用,另一间房子则是宁玥专用,其他房子则是市领导共用。   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响起了敲门声。   进门之人是任林渡,道:“卫东市长,我以后给您单独准备一间房子,整个驻京办随时听候你的指挥。”   侯卫东道:“林渡别客气,刚才我抽空问了宁市长,她对建卖地建楼没有明确反对。”   任林渡搓着手,很高兴的样子,又道:“卫东市长,我向您汇报一件事,驻京办准备搞了一个岭西人仕的书法展,蒙豪放书记字写得好,你能不能帮我联络一下,请蒙书记写幅字。”   任林渡这一段时间跑了不少领导的家,可是蒙豪放的家门不好进,数次努力都没有成功。他隐约听说侯卫东有着蒙家的背景,便过来试一试。 第753章 蛇有蛇道(中)   昨天那一章有些小问题,抱歉。   ※※※   有人说,关系是生产力,是财富,是台阶。   有人又说,关系什么都不是。   侯卫东对生产力的看法是既有用处又没有用处,当了几年领导,他的观点渐趋中庸,中庸不是平庸,中庸是一种平衡和控制,平庸则是笨蛋。   他对关系的看法也就很辩证,既不把关系当成唯一的出路,也不会将自己的关系轻易送出去。而且在官场潜规则之中,如任林渡这般操作也不多见。   “一入侯门深似深,蒙书记的家门在哪里,我都找不到。你可以通过其他关系去试一试。”   侯卫东所说是实话,蒙豪放搬到首都以后,他从来都没有来过,确实找不到家门。可是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每遇节假日都要给吴英打电话问好,真要存心去拜访,至少吴英会热情接待,不至于进不了家门。   任林渡脸上略显出失望的神情,道:“蒙书记威信太高,我擅自找上去,有些心虚。”   侯卫东安慰道:“你在首都多待一会,总会想到办法。”   任林渡见侯卫东在打太极拳,马上换了话题,笑道:“卫东市长,什么时候到省政府办公厅,到时要带着我一起走。”   侯卫东道:“等我到省政府办公厅试一试水深水浅,我们再谈论此事,现在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那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卫东市长的召唤。”   侯卫东想到任林渡想建五星级的事情,问道:“那如果市政府驻京办搞成了五星级,你还走不走。”   “五星级只是暂时的,市里能搞,省里也能搞,卫东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说这话时,任林渡脸色平静,或者说一本正经。侯卫东在心里暗叹一声:“往日在一起谈论追女孩子的朋友,由于官位不同,已经无法再平等地在一起,这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扭曲。”可是在现实社会之中,扭曲的关系才是符合现实的选择。真要让侯卫东和任林渡恢复到无话不说的年代,这才是最大的不现实。   等啰嗦的任林渡终于离开了宿舍,侯卫东在床上靠着睡了一个午觉:“在梦中,他回到了上青林,从宿醉中醒来,走出阴暗的房门,来到了农家院坝,这是秦大江的院子,几只鸡在院中散步,鸡脚瓜踩过了一个人形图案,人形图案鲜身淋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梦至此,侯卫东猛在被惊醒,他坐在床上,四处看看,才发现这是在驻京办的房间里,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只是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感到心悸。   走出房门,听到了任林渡和杨柳的声音从靠门的房间传出来。   “杨柳,你就要到委办,先祝贺了。”   “你说什么啊,这种事别乱说。”   “宁市长就要当市委书记,大家都在说这事,你给宁市长当秘书,别瞒着了。”   “任主任,领导的事我们别乱猜,心里明白就行了,关键是要做好手里的事。”杨柳不愿说起这个话题,改口称呼了一声“任主任”。   侯卫东听到了这里,不停地摇了摇头。   在十年前的青干班,任林渡是表现最突出的青年干部,就算到现在,他也不差,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干部。只是职级越高,他过于灵活脱跳的性格就变成了缺点,让他与侯卫东比起来,总是少了些领导者沉稳如山的气质。   下午,与宁玥一起喝了茶,由于宁玥已经发出了数次邀请,侯卫东都没有明确表态。因此,宁玥已经知道了侯卫东的态度,在喝茶之时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两人少了目的,天南海北地聊天,倒也很是和谐。   晚上,宁玥要去乔主任家里拜访,她是表侄女的身份去拜访,侯卫东当然就不会陪同。   侯卫东拒绝了任林渡的盛情邀请,要了一辆车,亲自开着车,在首都的大街小巷里游走。   首都夜晚的街景又比岭西市要强得多。   随意开着车,在城内穿梭。先到了西单,西单商场林立,各色人等进出在大小不一却灯火辉煌的楼里,穿戴整齐或花哨的饮食男女在街上游走着。   离开西单,胡乱开了一个多小时,转来转去,发现来到中关村。他费了些劲才找到公厕。   出了公厕,感受着习习的凉风,他干脆把车摆了一边,在街头漫步,体验着首都不同的风情。   上了一座人行天桥,大街南北是两头无限延伸的宽阔大街,大街上车灯闪烁,高矮不一的大楼里有着光彩照人的灯光,给人熙熙攘攘的之感觉,这在沙州很难体验。   “你好,在桥上看风景吗?”一声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侯卫东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身后的女人身穿套装,衣着整洁,脸带带着亲切的微笑。他摸不清对方的来头,回应道:“你好。”   女子闻听侯卫东的口音,道:“你是岭西人。”   “嗯。”   “我到岭西好几次,很不错的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经济发展得也快,你到北京出差还是游玩。”   “都算吧。”   女子站在侯卫东身侧,目光与侯卫东保持着一致,注视着车流,道:“出门在外,肯定很疲劳,那就更要注重保养身体。”   “谢谢。”   女子道:“我在清莲公司工作,你听说过清莲公司吗,这是全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进入大陆以后,发展得很好,对全国人民的健康做出了贡献。”   听说是清莲公司,侯卫东立刻想起了双脚折断的前嫂子江楚,不由自主地与那女子保持了距离,心道:“清莲公司还真是历害,连在首都散个步都会遇到推销员,这些推销员太辛苦,其待遇与辛苦根本不成正比。哎,都是为了生活。”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也心生怜悯。   女子道:“我这里有几款产品,是纯天然的营养素,对恢复疲劳很有好处。”   侯卫东不禁佩服起把一位平常人变成疯狂传销人员的传销公司,他认真地看了女子一眼,道:“不用介绍了,我接触过你们的产品。我有些好奇,清莲产品当真能赚钱吗?”   那女子走了一天,作了无数的陌生拜访,也着实累了,此时见这位桥上看风景之人愿意陪着聊天,就依着桥栏,道:“我以前是做财会的,接触到了清莲产品,才知道以前是井底之蛙,以前对自己的规划是天天努力工作,每天存一万元,经过二十年就可以在北京买一套房子了,现在房子涨得这么快,存钱的速度永远追不上房价涨起来的速度,所以,我以前的规划也是无效的。”   她昂扬着精神,道:“做了清莲产品,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五年之类,我肯定能在北京有车有房,随时可以出国旅行。”   有着江楚的前例,侯卫东对清莲产品有着深刻的认识,此时他不忍心打碎一位普通女人的梦想,尽管知道她希望渺茫,还是道:“给我两瓶营养素吧。”   意外地做成了一笔生意,那女子挺高兴。   侯卫东拿着营养素,道:“预祝你早日成功。”   女子道:“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   走下桥头之时,那女人还趴在桥头挥手。侯卫东将营养素放在座椅上,发动汽车,很快溶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他与这个女子在人生的某一点偶遇,发生了交集,又永远地分开了,能经常遇见之人,都是有缘人。   “既然来到了北京,是否到蒙家去走一趟。”   侯卫东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是见任林渡千方百计要寻找通道,那女子执着地卖产品,他也隐隐受到些感染。   不过,他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提议,暗道:“我今天就是要忘掉自己的官员身份,做一位普通人,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   将车停在一个胡同口,步行进去,找了一家有些破旧的馆子,他不太懂北京小吃,就看着招牌,点了卤煮火烧和爆肚。   烧菜师傅是圆头汉子,一脸福相,声音洪亮:“你是外地人,南方的?”   “岭西。”   烧菜师傅乐观,话也多,道“岭西的女人水灵,我发小就娶了一个岭西人,小个子,脾气可不小。”   这个馆子很小,厨房和餐桌没有间隔,侯卫东就站在旁边观看烧菜师傅操作,烧菜师傅一边介绍,一边动手,一阵刀飞勺舞之后,井字火烧、三角豆腐、花段小肠、无筋肺头规矩的码在碗中,又浇上一勺浓香的卤汁,让侯卫东看着就有了食欲。   那圆胖的烧菜师傅就如出租车司机一般,见侯卫东注视着自己,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典故。   “你别看我这个店小,不少大人物都要到我这里来吃地道的菜,你是岭西的,蒙部长在岭西当过省委书记,他有时也在我这里吃。”   在侯卫东心里,蒙豪放就是带着神光的人物,神秘而有权力,可是没有想到却常在这间小店吃饭,他犹自有些不相信。   烧菜师傅见他的神情,道:“你别不信,明天早上,他准到我这里吃杂酱面。”   聊了一会,又有新客人,侯卫东才坐在桌上慢慢品尝着首都小吃,这时,他接到了秘书晏春平的电话。   “侯市长,我看到姬市长也到了办事处,我打听了一下,他是来找宁市长的。”晏春平这个秘书越来越有其父的风采,见到了副市长姬程赶到了北京,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道:“好,我知道了。”他心中有数,姬程此人来到了沙州市政府以后,与朱民生关系不错,他这次专程追到首都,看来是觉察到了风向在变。   原本一心一意地享受着小老百姓的平凡日子,却被姬程的意外出现打扰了自己的小乐趣。   他吃完爆肚头,开着车又四处乱转,随后就迷路了,问了几次路,受了好几次白眼,这才回到了办事处。   到了办事处,晏春平听到车声便迎了出来,随着侯卫东进屋,道:“姬市长出去了,我听杨柳说,他去等宁市长去了。”   “我看,姬市长想当常务。”晏春平一心想学沉稳,可是沉稳之气一半靠天生,一半靠后天历练,他得到了一些情报,就禁不住在侯卫东面前说起。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行了,别说了,这是组织上决定的事,你不要当地下组织部长。”   此时,任林渡陪着姬程来到了乔家小区外,两人坐在车内抽烟。   “小任,几期简报我都看了,在首都的工作不错。”   任林渡满脸笑容,一边给姬程点烟,一边道:“姬市长还要多关照小任,办事处的工作更离不开姬市长的关心,只是办事处条件差了一些,如果能搞一个五星级,对外有了形象,对内能为领导服务。”   姬程抽着烟,神秘莫测地道:“我可不管办事处。”   任林渡见了姬程的神情,忙道:“姬市长马上就要分管办事处,这是众望所归。”   办事处一直以来都是常务副市长分管,任林渡所言,自是吉言。   姬程抽着烟,不说话,只是看着乔家的灯火。   到了晚上十点,宁玥终于从乔家出来,走出门之时,她给姬程打了电话。   “姬市长,我很快回来,你在办事处稍等一会。”   “宁市长,我在门口等你,在你的车后面。”   等了宁玥走近,姬程笑道:“是我命令任林渡带我过来的,别怪小任。”又道:“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请宁市长喝茶。”   宁玥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可是转念又想到姬程是从岭西飞过来,自己过于生硬不太好,道:“那就去喝茶,不过时间不能太久了,十二点之前我要休息。”   “没有问题。”   宁玥又道:“侯市长也在,把他一起叫上。” 第754章 蛇有蛇道(下)   省党校的生活闲适而鲜有紧张,多数厅局级干部趁着学习之机,在省城交交朋友,找找门路,放松劳累的身心。   副省长周昌全已经深得省长朱建国的信任,侯卫东进入省政府出任副秘书长已成定局。正因为此,侯卫东在省党校就有些悠闲,他确实把党校生活当成了充电的好时机,抽时间看完了好几本大部头,而且把《毛泽东选集》重新看了一遍。   只是,他做惯了实事,在党校闲下来以后,反而觉得无所事事,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是无根之萍。   昨晚一人夜行了首都,回到办事处,在十一点就上床睡觉,睡得早,醒得就早。   出门就见到了杨柳,他问道:“宁市长还没有醒吗?”   杨柳是当了母亲的人,仍如当年在益杨新管会那么娇小,“宁市长这一段时间挺累,趁着这个机会睡一睡懒觉。已经订了下午三点回岭西的飞机,中午宁市长请各位领导吃全聚德。”   任林渡为了给三位市政府领导服务,专门在三楼开了房间,听到了侯卫东说话的声音,连忙走了出来,道:“侯市长,起床了,我让人准备早餐去。”   “不用,到了首都,我自己找地方去吃。”为了不让任林渡跟着,侯卫东道:“到了一个地方,就得吃特产,我开车满街转,专门找小地方吃。”   任林渡道:“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已去瞎转。”   有宁玥在此,任林渡并不是真正想陪着侯卫东出去吃早饭,只是做一个姿态,见侯卫东拒绝了自己,正好借机下驴,道:“附近都有不少小吃,各地风味都有。”   出了办事处,侯卫东开了车就直奔昨天去过的小餐馆,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大地方,可是找这个小餐馆时却有些犯迷糊,开着车找了好一阵子,这才找到了昨天吃饭的地。   看了手表,刚好七点半。   圆滚滚的烧菜师傅认出了他,道:“您早啊,来点什么?”侯卫东洒脱地道:“我是外行,您帮我点几样有特色的。”   烧菜师傅咧嘴一笑,道:“昨天你没有吃炒肝,今天来一份。”他嘴巴特利索,道:“炒肝儿有些历史了,清末在前门外鲜鱼口的会仙居有一道菜叫白水杂碎,以猪肠、肝、心、肺加调料用白汤煮就,后来将心、肺去掉,专门炒肝儿,现在还有俏皮话,比如——你这人怎么跟炒肝儿似的,没心没肺,还有一话是——猪八戒吃炒肝,自残骨肉。”   又自我夸耀道:“你别看我这地方小,是真正的黄金宝地,前清的黄带子们经常来这个地。”   他说话字正腔园,铿锵有力,很有些感染力。侯卫东暗自感叹:“首都之地果真不一样,有历史沉淀,也见多识广。”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圆胖师傅便去转身离去,侯卫东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今天特意再来此店,原因是昨天圆胖师傅的一番话。如果在此偶遇到蒙豪放,也算是有缘,如果不能遇上,就当成体验了首都地道的小店特色。   原本不想喝酒,禁不住圆胖师傅的诱惑,还是拿了一瓶二两五的红星二锅头,如果是在沙州,依着他的酒量,开着车喝点酒不是大事,可是到了京师重地,他不想为了这些细节而让自己难堪。因此只是倒了一小怀白酒,慢慢地啜着,品着炒羊肝,想象着时光倒流回了清朝,某位贝勒爷们也在此处驻足,倒真的觉得有些历史沧桑感了。   正在沉思着,门外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人,赫然是蒙豪放和吴英。侯卫东眼前一亮,他并没有马上离席,而是低着头继续吃菜,等到吴英和蒙豪放坐下,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他揣摩着蒙豪放到小店来吃饭的心境,在岭西当明星领导时间久了,成天被呼来拥去,想过平民生活而不可得,如今进了中央,政治地位提高了,但是在电视里露面的机会却远不如在省里,他也就偶尔可以享受在大街上自由行走的权利。这也是进了京城感觉最满意的地方。   侯卫东人情练达,将蒙豪放的心境琢磨得很透,走到桌边,他用岭西话低声道:“蒙书记,吴厅长,您们好。”   吴英有些惊讶,道:“卫东,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怕丈夫记不住侯卫东,道:“这位是沙州副市长侯卫东。”   蒙豪放记忆力颇佳,他略为点头,道:“我知道,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吴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吃饭。”   “沙州市国有企业改制第一阶段有了初步效果,我陪同宁玥市长过来给乔主任汇报前一阶段国有企业改制的事……,今天早上出来,想尝一尝地道的首都小吃。”侯卫东说了九成的真话,另外还有百分之十有所隐瞒。   蒙豪放对宁玥挺熟悉,当初派她下去任沙州市委副书记,在省里还有些争议,如今各方面对宁玥的反映很不错,这也证明当初决策是正确的。他道:“宁玥这丫头精明的很,前阶段改制已经有结论了,找老乔多半为了火电厂。”   “确实是为了火电厂,已经有了意向性的意见。”   吴英对侯卫东印象极佳,见他恭敬地站在桌前,道:“卫东,你把菜端过来,我们三人边吃边聊。”   蒙豪放不经意看了吴英一眼,暗道:“侯卫东这是在走夫人路线。”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制止,稳坐在桌前。   听到了吴英的招呼,侯卫东也没有推辞,转身就过去端菜,他顺手拿了几张百元钞,不动声色地塞到了圆脸师傅手里,低声道:“多退少补,再上两个拿手菜。”   圆脸师傅守着一间小店几十年,见识亦广,他拿着钱,并不多问,跑到厨房里就去找最贵的菜,只是这小店都是寻常小吃,真还没有太贵吃材。   蒙豪放此人原则性强,吴英平时要开点后门总是要选择合适的机遇和方法,若是无缘无故地为侯卫东说话,蒙豪放十有八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记在心里,更不会有所行动。今天偶然到了侯卫东,她就有心为侯卫东说几句好话。   “小侯,还在当副市长吗?”   “我正在省党校市局级班上学习。”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省政府办公厅最近有些调整。”   “卫东是很优秀的年轻干部,可得认真工作,我虽然不在省里工作,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蒙豪放就静静地听着,神情上没有变化。   吃了早餐,侯卫东将蒙豪放两口子送到了一个单独的四合小院子,这个院子放在岭西就很一般,可是放在首都就很了不起了。侯卫东止步了小院大门,看着蒙、吴的背影走了小院,他才抬起了头,仔细记了小区门牌号,又观察了周围景色。这才步行走到了停车地。   蒙豪放进了小院,他在绿化地带散了一会步,这也是他每天的习惯,一边散步,一边可以思考问题。   “侯卫东是不是有意在这里等我们,否则不会这么巧。”在绿化带走了一会,蒙豪放突然问了一句。   吴英否定道:“今天早上是小阿姨请假,你又嘴馋,我们这才临时到外面吃饭,侯卫东又不会借东风,怎么能算到我们要来这家小馆子吃饭。而且,侯卫东和我和蒙宁、小勇都挺熟悉,他完全可以到家里来拜访,何必到小馆子来碰我们。”   “说得有道理,只是,在诺大的京城,吃早饭都会遇上沙州干部,这也太巧了。”   “我认为就是一次偶遇,你别疑神疑鬼了,真有职业病了。”   蒙豪放在高位久了,对手下人刻意的讨好很是敏感,他仔细推敲了一番,今天早上见到侯卫东,偶遇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你一口一个卫东,对他印象挺好。”   “他当过县委书记,又在沙州农机水电局当过局长,我们接触挺多,这是我在沙州最欣赏的一位年轻领导干部。”   “和曙光相比,如何?”   “他们两人风格不同,论做实事的劲头,我认为侯卫东还胜一筹,论大局观,曙光强一些。”   蒙豪放听到如此评价,道:“我喜欢能做实事的干部。现在最缺的也就是做实事的干部。”又道:“照你这个说法,曙光当了副省长,侯卫东有能力当交通厅长吗?”   吴英看了丈夫一眼,道:“要说能力,肯定有。这得看国亮同志的想法了。”   蒙豪放这才醒悟自己已经不再是岭西省委书记了,他拍了拍额头,道:“又犯老毛病了,总认为自己还在岭西。”   而侯卫东坐回到车上,心里也在不停地琢磨:   “以蒙豪放如今在中央的地位,我应该加强联系,以前的态度消积了,在官场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现在主要靠着吴英这条线,力度还是不够,也算是简接的关系,我如何能够给蒙豪放留下深刻印象?如何才能让这条线发挥更大的作用。”侯卫东与蒙豪放的层次相差太远,用正常合理的手段,侯卫东在岭西的所作所为根本进不了蒙豪放的视线,要想获得蒙豪放的赏识,确实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前一段时间,他觉得进省政府的大局以定,心里有些松懈,今天奇迹般的遇上了蒙豪放,内心的战斗力再被激发了出来。   “做官到了蒙豪放这一步,也就没有遗憾了。他是人,我同样是人,他能力到,我为什么不能办到?”   “任林渡尽管在为官上有缺陷,可是他的厚黑功夫还是不错,这一点值得学习。看来以后进京,得主动找蒙豪放汇报工作。”   “人都有弱点,都有喜欢的事,蒙豪放的弱点在哪里?”   侯卫东是实干派,坐在汽车里,马上给蒙豪放的女婿朱小勇打了电话,道:“小勇,我是卫东,很久没见面了,前几天遇到了曙光,什么时候哥俩喝一杯。”   朱小勇正陪着蒙宁在夏威夷,坐在海摊上看着衣服不多的各色美女,道:“听说你要进办公厅,这是好事,回来以后,我还要找你谈一件事。”   “那不打扰了,你就尽情玩吧。”   开着车,回到了办事处,进门就见到了市政府秘书长蒋湘渝,他背着手,正在听任林渡说话,脸上有着少见的严肃。   见到侯卫东回来,蒋湘渝对任林渡道:“你先去准备。”   侯卫东见蒋湘渝脸色凝重,主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秘书长?” 第755章 新人新时代(上)   “没有什么大事,绢纺厂有七个工人到首都来上访,我和信访办主任还有东城区的同志一起来接人。其他同志在信访总局,我赶过来汇报。”   按信访规定,五人以上的就算是集访,将作为群体性事情看待,各级都高度重视,只不过市政府秘书长亲自带队过来,还是显得层次稍高了一些。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给蒋湘渝,道:“这事顶了天就是信访办和东城区的同志来,你何必亲自过来。”   蒋湘渝道:“宁市长在关键期,我可不能偷懒,万一出了事,至少表明我的态度。”   如今宁玥成为市委书记的最大热闹人选,因此,众多敏感的官员都开始把她当成了市委书记,有更多的人围绕在她的周围。这就如饥饿的鹰以无比精准的目光看到了一只在原野上跳跃的野兔,然后迅速从上千米的高空俯冲了下来,如此精准,如此迅速,如此奋不顾身。   尽管,朱民生此时仍然是市委书记。但是,在许多嗅觉灵敏的人眼里,宁玥更具有投资价值。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为了获取政治、经济利益最大化,必然要将资源投入到最有效率的地方,这是政治人物和商人的必然选择。逆其道而行之,只能说是人品不错,但于事无补。   绢纺厂是沙州唯一的一例管理层收购,也是侯卫东作为分管副市长的得意之作,他对新绢纺厂还是挺关心,道:“这七人到首都来信访,有什么诉求?”   蒋湘渝道:“打的旗号是反映官商勾结贱卖国有资产,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有十几个工人被厂里开除了,因此一起来上访。这个时机来上访,真是要命,我在分管信访工作,更要命。”   “给宁市长报告没有?”   “宁市长还在休息,我再等一会。”   侯卫东看了看时间,道:“现在已是十点三十分了,这事挺急,不能耽误时间,你给杨柳说一说,让她去敲宁市长的门。”   “把宁市长敲起来,不太礼貌吧。”   “没有关系,她能理解,应该不会生气。”   果然,被敲醒的宁玥听了杨柳的报告,并没有生气,而是道:“秘书长也来首都了,怎么从岭西出发之前不打一个电话,也让我有个准备。”   杨柳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宁玥的问话。   “侯市长、姬市长和秘书长都在办事处,你出通知,让他们十一点开会,研究集访之事。”宁玥布置完工作,有些慵懒地来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出任市长以后,才真正体验到基层工作的艰巨,整整一个城市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最终要体现在财力之上,对于并不宽裕的财政来说,这是最头痛之事。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自嘲道:“在沙州工作几年,我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换衣服之时,她对着镜子用双手托起了乳房,让其变得更挺更丰满,摆弄了一会,有些失神。   化了妆,出来之时,办事处的服务人员已经将早餐送至房间。   榨菜丝,白面馒头,瘦肉稀饭,咸鸭蛋,甚合宁玥的胃口,她吃饭很慢,细细地品着咸菜的鲜香,白面馒头的质朴,稀饭的柔情,咸鸭蛋的内敛。   到了十一点,宁玥走出房门以后,又变成了成熟理性的沙州市长。走进办事处会议室,侯卫东、姬程、蒋湘渝、任林渡等人已坐在会议室里,大家都很轻松地说着话,几缕轻烟从嘴里升起,在首都的空气中胡乱飞着。   宁玥站在门口,用手在鼻尖轻轻扇了扇,道:“有女士在这里,你们能不能表示一点绅士风度。”   女性官员在官场中有劣势和优势,如果换作一位不抽烟的男士,十有八九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从女市长宁玥口里说出来,大家就觉得亲切自然,纷纷将烟灭掉。   等到蒋湘渝详细地介绍了七名绢纺厂职工到首都上访之事,宁玥道:“今天有一半的市领导都在这里,我相信一定能将绢纺厂上访的事情解决,由于时间紧,就不讨论了。由秘书长亲自出马,任林渡配合,到相关部门作好协调工作,尽快将七名绢纺厂职工带离首都。大家去办吧。”   说到这里,她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道:“会议结束了,大家各就各位,别在这里楞坐着。后续工作在首都无法解决,此事由秘书长负总责,首先把集访人带回沙州,其实再制定解决方案。”   蒋湘渝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看,道:“宁市长,我接到了短信,七名绢纺厂的职工提出三个要求,一是要坐飞机回去,二是由政府报到京的生活费和出差费,三是解决工作岗位。”   宁玥果断地道:“第一、第二个要求都是小事,你作为秘书长,临机处理就行了,第三个要求现在不能答应,必须等到调查结束以后,报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   姬程补了一句:“现在的刁民多,轻易答应他们的要求,只怕到首都上访的人会越来越多,此风决不可长。”   宁玥沉着脸,道:“散会,大家各就各位,蒋秘书长,我下午要回岭西了,这边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理,务必干净利落。”   侯卫东目前在脱产学习,而且即将调往省政府办公厅,因此,在整个事件之中,他始终没有说话。   等着蒋湘渝领着任务匆匆而去之后,他才走到了宁玥身边,道:“在开会前我给杨柏打了电话,问了问厂方的说法。厂方始终认为他们没有错,按照职工代表性订立的章程,二十多个工人应该被开除。”   “真实性有几成?”   “我没有经过核实,只是个人认为,厂方的说法真实性在七成以上。此事并不复杂,很快就能查清楚。”   宁玥心里就涌起了火气,道:“绢纺厂经过改制,现在就是股份制企业,开除工人是企业内部的事情,有意见应该向劳动部门申请仲裁,而不是到首都来信访。政府毕竟是有限政府,不可能解决所有事情。”   侯卫东解释道:“绢纺厂作为国营企业存在的几十年,工人们转变观念也需要一个过程。过了这个坎,以后的纠纷反而会少一些。”   下午,宁玥和侯卫东登上了飞往岭西的飞机,姬程另外有事,就没有随机同行。在机上,由于集访事件的发生,宁玥心情不佳,默然而坐,话很少。   飞行进入平稳期以后,宁玥睡着了,头微微偏了偏,靠在了侯卫东肩膀之上。侯卫东也没有动,让自己的肩膀承受着美女市长的秀发。   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若隐若现地溜进了侯卫东鼻尖,这个香水味带着成熟女人的味道,很好闻。侯卫东偷偷侧脸而看,梦乡中的宁玥显得格外的安静,在会场上的果断甚至独断都消失不见,就如最普通的小姑娘一般。   飞机正在岭西机场降落之时,宁玥醒了,道:“把你当枕头了,不好意思。”   “能当宁市长的枕头,甚为荣幸。”这句话脱口而出,侯卫东马上意识到此语甚是暧昧。   宁玥微微一笑,拿出了化妆盒的小镜子,对镜整理着面容。   他赶紧把话题岔到了工作上,道:“宁市长,蒋秘书长当过多年的县长,对付上访有经验,现在多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宁玥放下了镜子,笑容中稍有些疲倦,道:“我不是在想上访的事情,四百万人口的市长,麻烦事太多,这个家还真不好当。”   在侯卫东印象之中,宁玥一直都是精力旺盛且颇有进攻性的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宁玥说起“难处”,心道:“陪着宁玥走了一趟首都,与她的关系倒是拉近了,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其真实的心声。”   侯卫东听了一句真话,自己也就回报一句真话,道:“能够跟着宁市长一起工作,我感觉很愉快,这是真心话。不管以后是否会在一起工作,我都愿意是宁市长的朋友。”   宁玥明白侯卫东话中之意,道:“卫东,你是明确表态要离开沙州了。”   “我是从驻村干部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实践经验有了一些,可是眼界总是不太宽,我想在省级机关工作一段时间,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宁玥与侯卫东对视着。她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先做常务副市长,以后顺理成章。既然你已经另有安排,我不勉强。”   她移开目光,又道:“我会记住你刚才的话。到了省里,要多关照你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也要记着你的朋友。”   说话间,她伸出了手。   侯卫东也伸出了手,与她进行了同志般的握手。   下了飞机,坐在经济舱的杨柳、晏春平快速地走了过来,与宁、侯两位领导会合。   走出了飞机场,就见到了财政局长季海洋和公安局长老粟并肩站在一起,正朝着宁、侯两挥手。   侯卫东暗道:“老季和老粟应该不是一齐来的,两人皆是消息灵通之辈,应该是分别得到了消息以后,专程过来接机。”   宁玥下了飞机以后,就恢复了自信、坚毅的神情,与季海洋和老粟分别握手,上了专车,便直奔高速路。   侯卫东原本可以不回沙州,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就没有留在岭西,跟着宁玥一起回到了沙州。   在车上,他接到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洪昂的电话。   “有了明确的消息,朱民生离开沙州已成为定局,到政协出任副主席,级别上了。”   “这是不错的安排。”对于朱民生的离任,侯卫东早有准备,可是听到此消息,他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又问道:“谁任市委书记,是宁玥吗?” 第756章 新人新时代(中)   “只指有人去,不知谁能上,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宁玥的呼声当然最高。”赵东没有给洪昂明说,洪昂也就给了侯卫东一个模糊的答案。   自从那日三人相聚以后,侯卫东还没有与洪昂单独谈过,就发出了邀请,道:“晚上聚一聚,我在高速路上,正朝岭西走。”   侯卫东闻言就知道洪昂是找赵东去了,笑道:“你早些打电话啊,我也在高速路上,不过是从岭西朝沙州走,和宁玥一起的刚从首都回来。”   洪昂道:“很遗憾啊,那我们改天再聚。”朱民生离开以后,沙州政坛必将经历一次调整,他的目标就是市委副书记。为了这个目标,他同样奔走在高速路上。   在高速路口收费站,洪昂又见到一辆熟悉的小车,这是组织部长易中达的配车。如果在以前,他都在放下车窗与易中达打个招呼,这一次,他装作没有看见易中达,拿出手机,看里面的短消息。   洪昂没有打开车窗,易中达同样没有打开车窗,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彼此心照不宣,相互回避是明智之举。两辆车缴费以后,陆续出了高速路口。进入了岭西城区,很快就消失在各自的道路上。   小车开到了财税宾馆,顶楼被全部清空,只留了一张大圆桌,穿着朴素整洁的服务人员一直坐等着客人,见局长季海洋露面,立刻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快速地行动起来。   凉猪耳朵、高架鸭肠、夫妻肺片、黄辣丁、青波,一盘盘色香味美的佳肴被端了上来,有些菜是传统的川菜,有两道菜则是大河鲜鱼。   宁玥刚坐下,一位女服务员端了雪白的脸盆走了过来。   如今餐厅都流行用高温毛巾,这种传统的脸盆倒很是少见,季海洋在一旁解释道:“宁市长,这是新毛巾和脸盆。”   宁玥洗过热水脸,笑道:“洗了热水脸,神清气爽,季局长挺会享受生活。”   这时,又端上了几个盆子,侯卫东也跟着洗了热水脸,洗脸之时,他暗道:“季海洋以前给祝焱当县委办主任之时,并没有如此殷勤,人的变化还真是挺大。”   季海洋算是侯卫东的官场老师,初当秘书之时,季海洋叮嘱他要眼尖嘴紧手快腿勤,十年过去,侯卫东至今记得当初的情景。如今,季海洋成了实权派,侯卫东成为了副厅级干部,都还算不错。   宁玥坐下以后,看了桌上的菜,道:“季局,你的情报工作很出色,居然知道我喜欢川菜。”   季海洋道:“我是宁市长的算盘,老粟是宁市长的枪,我们不了解市长的意图,算盘和枪就没法工作。”   在季海洋说话的这一瞬间,侯卫东突然觉得往事似乎在重演,数年前,财政局局长老孔和公安局长老方陪着市委副书记黄子堤在同一间房,几乎说着相同的话,做着相同的事情。   十点,席散。   季海洋回到了家里,见刘坤坐在客厅里。刘莉上前接过季海洋手里的包,道:“今天喝得不少,你也少喝点。”   “宁市长和卫东从岭西回来,安排在财税宾馆给他们两人接风,我当主人,总得多喝一些。”季海洋看了刘坤一眼,又对刘莉道:“我给老杜说好了,你还是到地税局去,我们两口子在一起,容易被人说闲话。”   地税局也是好单位,刘莉也就不再坚持,道:“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得管住自己,接待客人时别这么拼命,酒是老板的,工作是国家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季还要削了梨子。   季海洋坐在沙发上,这才对刘坤道:“今天老柳对我说,工程质量上有些问题,你是才学做生意,质量一定要保障,若名声差了,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   刘坤满脸不服气,道:“姐夫,哪里怪我,那条路的路基有问题,我听说以前是水田,需要大量换填,我如果严格按工序做下来,百分之一百都要亏。”他辞职以后,在姐夫、姐姐的授意之下,跑到了岭西去注册了公司,然后回到沙州承揽工程。他的姐夫季海洋是市财政局长,在局行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他很快就有了工程。   “需要大量换填,这是工程中常有的事情,你按程序操作就行了,只要过得了审计这一关,就没有什么问题。”   刘莉道:“现在做工程最难的是拿到钱,你不存在这个问题,关键是质量一定要好,否则让你姐夫很为难。刘坤,你走政治这条路失败了,下海经商,就要克服心浮气燥的毛病。我不怕你不高兴,你就是要向侯卫东学习。”   听到侯卫东三个字,刘坤脸就如黑锅一般,不屑地道:“侯卫东是小人,他就是靠着周昌全和祝焱上台,有什么了不起,如果黄子堤不出事,我也一样能行。”   季海洋暗自摇了摇头,道:“刘坤,一句话,你的工程要以质量取胜,千万不要偷工减料,即使造价高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姐夫季海洋成了刘坤的衣食父母,他有些小心地道:姐夫,你就放心,我会做好的。”   刘坤离开以后,刘莉将特大澡盆放好水,季海洋喝了酒都要泡一泡,这是习惯性的动作。   季海洋入了澡盆,舒服得紧,道:“老婆,你也进来。”   刘莉脱浴衣,进了澡盆,她的皮肤在柔和灯光下格外白晰细腻,如一块没有瑕疵的美玉。   侯卫东回到了新月楼,已是十点二十分。   打开了家门,小佳先是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扑到了侯卫东怀里,道:“你走得真潇洒,把我们两个丢在了脑后。”   侯卫东亲了亲小佳的额头,道:“小囝囝在家?”   “知道你要回来,我专门把她接回来,她一直在等爸爸,实在坚持不住,刚刚睡下。”   “我去看看我的女儿。”   两口子走进了房间,女儿占据了大床的中间位置,小脸睡得泛起了两团红晕,一只手放在薄被外面,另一只小手摸着下巴。   “你们父女俩睡觉就是一个姿势,总把手放在外面。”小佳俯下身,把小囝囝的手放回了薄被里。   侯卫东和小佳在大床边站了一会,静静地看着呼吸均匀的小囝囝。   “小囝囝还和我们一起睡吗?”   “她这么小,难道让她一个睡?当然和我们睡在一起。”   侯卫东伸手揽住了小佳的腰,道:“她睡在一起,不太方便吧。”   小佳把头依在侯卫东肩头之上,道:“没有关系,小家伙睡得沉,不会醒来。”   “不行,我有心理压力。”   “那我把隔壁的床收拾出来。”   小佳正在弯着腰换隔壁屋的床单,侯卫东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压在了床上。   “别忙,我铺床单。”   小佳有些无力地道,她感到裙子被脱了下来,然后内裤也被褪到了腿弯,一根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滑过。她的喉咙有些发紧,就俯在了床上,任由侯卫东的身体蹂躏着自己,很快,她就觉得身体热了起来,湿了起来。   激情之后,两人这才进了卫生间,放了热水,互相搓背。   “你说,多少时间没有陪我了。”   “也没有多长时间,啊,别掐我,都是当妈的人,动不动就掐上,要留下指拇印子。”   听了此语,小佳使劲掐了掐,道:“我掐的都是隐蔽部位,除了我,谁还能看见。”   两人在卫生间闹了一会,又有些情浓。   “老婆,我还要。”   “能行吗?”   小佳将手往下一探,发现下面又开始跃跃欲试,就蹲下来,亲了一会。   这一次,两人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对方的身体,满屋皆是春色。   激情之后,侯卫东很快就沉入了梦乡,小佳将其摇醒以后,道:“我们说会话,别总是睡觉。”   “说什么啊。”   “你调到省城,我们两人怎么办,你不能把我们丢在沙州。”   “我得先站稳了脚跟,这才好帮你办调动,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说,我到哪个单位合适?”   “你不想到园林部门了。”   “干了十年,也腻了,想换一个工作。”   “除了花花草草,你还会什么?”   小佳又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道:“我在园林管理局管了几年基建,又在建委工作过,难道只会种花养草,太小看我了。”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工作的事情,我到省里再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办不了,周省长总办得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如八爪鱼一般拥抱在一起,很快进入了梦乡。   早上,睁眼之时,天已大亮,太阳光透过窗帘,直射到床头。穿着短裤来到了客厅,小佳正在给两盆室内植物浇花。   “我女儿呢?”侯卫东昨夜没有同女儿说话,早上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女儿。   经过了昨夜的激情,小佳脸色红润,皮肤细腻,心情愉悦,格外温柔,道:“你看什么时间了,外公外婆早就带着小囝囝读幼儿园了。”   “你不上班?”   小佳开玩笑道:“今天请了假,专门陪沙州副市长。”   侯卫东想到挺久没有看到父母了,道:“中午在我爸妈那边吃饭,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几乎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人了。”   小佳道:“刚才赵姐给我打了电话,约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她将早餐递到了侯卫东的手边,开始八卦道:“这几天市里有挺多传言,是不是朱民生要调走,宁玥来做市委书记?”   一直以来,侯卫东几乎不把公务带回家,也很少同小佳谈论公事,听了小佳的问话,道:“哪一次调整没有谣言,你别去跟着他们乱说,毕竟我的身份特殊。”又道:“现在是特别敏感的时期,粟明俊的身份又很特殊,你别乱说。”   小佳认真地道:“如果朱民生要调走,秘书长当然得考虑自己的前途,这是挺正常的事情,粟哥以前帮了我们不少,你能拉还得拉一把。”   侯卫东笑了起来,道:“市委秘书长是省管干部,我有什么能力帮粟哥,当然,如果能说上话,我肯定会帮的。”   小两口正说着,粟明俊的电话打了过来,道:“卫东,我们哥两好久没有聚了,中午我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就在新月楼门外的水陆空。”   打完电话,侯卫东特意交待道:“粟哥现在是朱民生的大内总管,你说话要注意一些。”   小佳白了一眼,道:“我们和粟哥、赵姐是多年的老朋友,就是吃一顿饭,何必大惊小怪。”   侯卫东和小佳提前了几分钟来到餐厅,粟明俊和赵秀已经在雅间等着,见面以后,大家挺亲热。   喝了三杯酒,粟明俊对侯卫东道:“老弟消息灵通,想必知道朱书记的事,他调到政协任副主席,今天上午过去谈话。”他有些忧郁地道:“市委书记变了,只怕将有一次大调整,老弟倒是潇洒地走开,我还在这里苦熬。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的位置只怕也得动一动。”   粟明俊以前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被市委书记朱民生看上以后,做了市委常委、秘书长,他原本指望靠着朱民生能更上一层楼,谁知朱民生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粟明俊的职务升迁直接影响到家庭的生活质量,因此,赵秀比粟明俊还焦急,她直语道:“卫东市长,你是周省长的红人,能不能让老领导帮个忙,让老粟也换个地方,到岭西和铁州都行。”   侯卫东略作沉吟,道:“朱书记到了省里,他对你有安排吗?”   粟明俊道:“朱书记原本想到省委组织部,现在他自己心气不顺,天天黑着脸,我心里没有底。” 第757章 新人新时代(下)   粟明俊苦笑道:“朱书记在省委组织部时就被称为冷面部长,如今在市委办公厅又多了一个新的称呼,市委办的机关干部悄悄叫他为四阿哥。”   二月河的大帝系列,如今流行于岭西的中高层干部之中,四阿哥称帝前的绰号叫做冷面王,这倒与冷面部长一脉相承。   侯卫东看过雍正大帝,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手抚肚皮的冷面中年阿哥形象,闻言一笑,道:“冷面王其实不简单,经他铁手整治,清王朝中央财政得到大幅提升,国库充盈,他的儿子乾隆能够东征西讨,全靠了其父。朱书记能得到四阿哥的称呼,不算负面评价。”以他的看法,朱民生只学会的冷面王的表相,却未学到其狠抓内政的精髓,他的冷只是一种面具。   粟明俊再次苦笑,道:“朱书记此人不好琢磨,跟他提起过我的去留问题,他未置可否,把我的心弄得悬起了。”   侯卫东道:“谁来做书记,是一个激烈的博弈过程,现在说不清楚谁将笑到最后,上上下下有太多人看着这个位置。”   “这次你陪宁玥到了首都,她去找了关系吗?”   侯卫东用了春秋语句,道:“我们一起去向乔主任汇报了工作。不过,据我的了解,宁玥任市委书记也是可能的。”相对于粟明俊的患得患失,他由于去向初定,看着沙州官场的纷纷扰扰,就有超脱之感。   此时,赵秀和小佳已经吃完了,小佳道:“你们谈官场的事,我们俩人听了无趣,你们继续聊,我们打麻将,各得其所,互不影响。”   侯卫东并不反对小佳打麻将,道:“晚上记得去幼儿园接女儿,我要带她去肯德基。”   小佳撇了撇嘴,道:“那是快餐食品,你少带女儿去吃。”   “我难得承诺一次,总不能让我失信于女儿吧。”   等到两个女人离开,侯卫东和粟明俊的谈话就深入得多了。   “我问你一件事,这一次易中岭落网,只是牵出了马有财和一些处级干部,没有更大的鱼吗?”   粟明俊对这个问题颇为谨慎,道:“朱书记关于易中岭案子有批示,我记得一句,易中岭罪大恶极,宜从重从快。”   “那就是说,易中岭活不长了。”   粟明俊点了点头,道:“我的理解是这样。”   “那他的事也就带到坟墓了。”   “嗯。”   侯卫东心头雪亮,朱民生作为市委书记,他不想让沙州的政局混乱,因此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直接从肉体上消灭易中岭。而公、检、法、纪委等相关领导想必得到了指示或是暗示,不会继续深挖此案。   “依着程序,易中岭被执行列死刑还有些时间,也不知换了市委书记,会不会继续审案,若审此案,会不会带更多的人。”粟明俊这是有所指,他希望市委组织部长易中达被牵进此案,这样,他就有了新的机会。   侯卫东道:“任何一个新任的市委书记,对待易中岭这个烫手山芋,最好的策略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执行朱民生的批示。”   粟明俊想了想,也同意了侯卫东这个判断。   两人聊到了下午三点,这才各自回家。   侯卫东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将回沙州需要见到的人在头脑中默想了一遍,然后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我在沙州,晚上有空没有,把蒋笑约出来,我请蒙秘书长吃饭。”   侯卫国在电话里道:“小三,你请我是假的,主要是想请蒙叔吧。”   “即请大哥,又请蒙叔。”   “小三,你回沙州以后,看过老妈没有,她可是经常在念你。”   “那我决定旷课半天,今天晚上请蒙秘书长吃了饭,明天一早就到老妈那里吃早饭,然后中午回岭西。”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头一天晚上与宁玥等人吃了饭,今天中午又与粟明俊见面,时间安排得挺紧,既没有见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同小佳的父母见面。   想到了这一点,侯卫东有些汗颜,与大哥通话结束,马上就给老妈打了电话,道:“老妈,做什么?”   刘光芬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心里挺高兴,却故意生气地道:“我还能做什么,给你哥带小孩子,你这人,好久没有回家,老实交待。”   “我在沙州,晚上有事,明天早上过来吃饭。”   刘光芬生气地道:“你晚上有事,现在不能过来吗?不想见你妈就算了。”   说罢,就将电话挂断。挂断电话以后,她抱着小孩子来到了防盗门前,通过猫眼朝外看,等了十来分钟,就见到浓眉大眼的侯卫东出现在猫眼之外。她原本想等着侯卫东自已拿钥匙开门,可是终究是忍不住,伸手将手打开了。   “你这个臭小子,当真把你娘忘了。”   侯卫东用手挽着刘光芬的肩膀,道:“老妈,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每天要想的事情多得很。”他看着熟睡中的侄子,笑道:“有了这个小家伙,老妈肯定忙得团团转,我经常在你面前来晃,你还要烦。”   刘光芬摇头道:“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各有各的爱,谁也无法代替,但是,没有儿子哪里有孙子。”她说着话,将小家伙抱到了里屋,放在床上,细心地为他盖上薄被子。   侯卫东在屋里转了一圈,道:“老爸不在家。”   “你爸比你还要忙,如今掉在钱眼里了,把家安在了火佛煤矿,这里就是你爸的旅馆。”   听着老妈絮絮叨叨地抱怨,侯卫东只觉得全身轻松,他斜躺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刘光芬给侯卫东削了苹果,也坐在沙发边上,她一边说话,一边抚着胸。   “你不舒服。”   “没啥,就是有些痛。”   侯卫东吃着苹果,道:“退休以后,单位组织过检查身体吗?”   “前年组织了一次,你妈健康得很。”刘光芬抚着胸,道:“夏天吹了空调,胸口就不舒服,我估计是感冒。”   这时,侯小英提着一袋子鱼进了屋,她大叫道:“老妈,这是大河的水米子(一种大河鱼,味道鲜美)。”她瞧见坐在沙发上的侯卫东,道:“小三,你今天有时间来陪老妈,大领导是忙里偷闲。”   刘光芬很骄傲地道:“当年你和小三打架的时候,没有想到小三会当省里的领导吧。”   侯小英口里“啧、啧”有声,道:“小三,等到你当了省长,妈恐怕更要翘尾巴了。”她看着刘光芬一只手抚着胸,道:“妈,你胸口还在痛吗,明天我在家里,陪你到医院作一个检查。”   这时,睡梦中的小家伙闹了起来,刘光芬赶紧进屋。   侯小英道:“我买了一部新车,你猜是什么车?”   “你开的车,广本吧。”   “我买了一部宝马。”   “行啊。”侯卫东夸了一句,又告诫道:“你别显富,现在仇富的人可不少。”   侯小英道:“这是机遇,入世以后,正好是向外扩张的好时机,市绢纺厂搞内斗,然后又改制,拱手将南亚和东南亚市场让了出来,他们让出来容易,再打进去就难了。”2003年以后,何勇和侯小英的生意越做越好,以前他们的绢纺厂与市绢纺厂相比,就如大象和小狗,如今,大象萎缩了,小狗成长了,虽然何勇的厂还没有占据压倒性优势,可是已经能够平分半壁江山,在某些领域甚至占据了以前市绢纺厂的地盘。   市绢纺厂进行管理层收购,是侯卫东的得意之作,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改制后的企业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市绢纺厂为前一阶段的混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点,侯卫东带着小佳和小囝囝一起,先到肯德基,请小囝囝吃了套餐,然后来到了沙州大饭店,要了一间最大的房间。   蒋笑开着车去新月楼接儿子和蒙厚石,侯卫国则开着车直接到了饭店。   侯卫东将大哥拉到了一边,道:“易中岭的案子,就这样结了?”易中岭被捕以后,他就将其看成了死人,而且身处省党校,又即将调往省政府办公厅,因此,并不是太关心易中岭案件的进展。   侯卫国道:“这事我给你提过,老粟专门交待过,重点在益杨检察院的杀人案,这也是刑警最关注的部分,至于其他烂事,基本上没有深查。”   “局里就把此事当成一件刑事案件。”   “这本身就是一件刑事案件。”   侯卫东暗道:“朱民生也不笨,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把案件的重点放在了刑事部分,聪明啊。”   蒋笑把蒙厚石接过来以后,所有大人都围绕着两个小家伙,其乐融融,而小囝囝对蒙厚石很亲热,一口一个蒙爷爷,弄得蒙厚石合不拢嘴。   侯卫东对待蒙厚石是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注重培养感情,并不急于提什么要求。   从1993年到2003年,十年的时间,侯卫东已经从一个上青林的驻村干部变成了省政府副秘书长,他的触角已经伸到了省委省政府身边,通过赵东,他与省委书记钱国亮有了间接的交集,通过蒙厚石、蒋笑,他与省长朱建国能够联系上,但是这两条线都很间接,在关键时期能否起大作用,并不甚是肯定。   真正属于自己的关系则是周昌全和祝焱。如今周昌全即将成为省委常委,如果祝焱能当上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就太完美了。   与蒙厚石、侯卫国喝完酒,侯卫东正在回家路上,又接到了梁必发的电话。他已有好几年没有同梁必发联系了,接到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带着小佳去喝酒。   几年时间过去,梁必发依然如当年那般豪爽,并且性格一点未变,也不管侯卫东如今的身份,拉着他的手,非要碰大杯。秦小红在一边劝,也无效。   侯卫东如今见惯了灯火辉煌的大场面,与无数彬彬有礼的人打交道,此时面对依然如此的梁必发,很快被感染了,拿了大杯子就与梁必发豪饮,小佳看得心惊,劝,无效。   临分手之前,梁必发喷着酒气,道:“我的高速路项目做完了,刚好闲下来,南部新区扩展得快,你也弄一条路给我修。”   侯卫东也喷着酒气,道:“必发的技术和人品我信得过,只是南部新区的规矩是凡是有工程必须招标,你也得参加招投标,但是,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   梁必发给侯卫东来了一个热情拥抱,道:“卫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耿直,改天再请你喝酒。”   第二天,侯卫东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看着屋里的景致,一时有些恍惚,看到小佳起床,这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我怎么说你,也是厅级干部了,怎么还和江湖好汉一般,喝这么多的酒。”   侯卫东柔着额头,道:“梁必发是上青林的老朋友了,他的酒,我绝不耍赖。”   小佳又道:“昨天临走时,你答应别人的事,还记得吗?”   侯卫东有些茫然,想了一会,道:“是南部新区修路的事情吗?”   “嗯,你答应去打招呼,这有些违背你的原则。”   侯卫东翻身起床,道:“这就是喝酒惹出来的事,不过梁必发搞技术没有问题,而且有实力,没有什么问题。我心中有数,你也别担心。”他穿衣服之时,又道:“你要聪明点,我们订立一个暗号,如果我不想喝酒,面子上又推不掉,就用手摸耳朵,你就要懂得起,想办法劝我不喝,理由就找家里有人生病。”   小佳呸了一口,道:“你这是什么理由,快收回去。”   在小佳的要求之下,侯卫东“呸、呸、呸”三声,算是把刚才所说的话收了回去。   吃过早饭,侯卫东想起母亲说胸口痛,就给二姐打了电话,道:“二姐,你有时间吗,带着妈去体检,老妈痛了几个月了,那个位置,别有什么毛病。”   小佳在旁边道:“你今天早上怎么回事,老说不吉利的话,快收回去。”   侯卫东又“呸”了三声。   小佳得知刘光芬要去休检,马上给局长张中原打了电话,道:“张局,家里有事,要请假。”   张中原早就不把张小佳当成下属,而是当成官太太,笑道:“单位的事情你别操心,我听说侯市长回来了,你把侯市长陪好,就是对沙州市的贡献。”又道:“晚上有空没有,局班子请侯市长吃顿饭。”   侯卫东回一次沙州,饭局多得应付不过来,不过看在小佳的面子,他道:“那我再留一晚上,同中原局长见一面。”   小佳认真地道:“你不想喝酒,就摸耳朵,我好见机行事。”   吃过早餐,小佳坐着侯小英的宝马,去医院。   侯卫东在屋里上网,突然心里一阵发慌。 第758章 这就是生活(上)   侯卫东正在心神不宁,接到了周昌全副省长秘书楚休宏的电话。   “祝贺卫东大哥,省委组织部要通知你谈话,估计有十来位领导,在组织部统一进行谈话。”周昌全秘书楚休宏得到了谈话的消息,在第一时间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休宏,那我们今后又在一个战壕了。”   楚休宏笑道:“卫东大哥,你是省政府办公厅的领导,我以后在你手下工作,要多多帮助,多多批评。”   “你别客气了,我应该是协助周省长工作,那我们俩人确实是一个战壕。”   随后,省委组织部办公室杜兵也打来电话,内容与楚休宏一致,还讲了讲其他的人事安排。   接到这两个电话,侯卫东也就心安了,暗道:“难怪我今天心神不定,原来省委组织部要找我谈话。”他反思道:“每临大事有静气,这句话说起容易做起难,我早就知道要到省政府办公厅,却仍然有些激动,这说明还是修炼不够。”   等到九点半,侯卫东接到了到省委组织部谈话的正式通知。   十点钟,晏春平和驾驶员来到了新月楼下。   “小佳,我今天下午两点要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就是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事情,全省有十几位厅级干部要调整,在省委组织部进行集体谈话。”   小佳站在医院走道上,生气地道:“说好了一起陪爸妈吃午饭,怎么说走就走。”   “这是省委组织部安排的时间,我有什么办法。”侯卫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马上转变话题,道:“我妈检查完了吗,有什么问题?”   小佳知道侯卫东是办正事,刚才只是作为妻子的牢骚,被转换了话题以后,她也就不生气了,道:“刚才照了CT,还没有拿到结果,目前血糖有些超高。”   “我妈的体型偏胖,让她锻炼,就是不肯,你以后还是多部她锻炼,别老坐在麻将桌上。”   “你也得注意身体,少喝点酒,除了身体是自己的,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侯卫东一直以来身强力壮,从来没有为身体操过心,对小佳的话丝毫不在意,哈哈笑道:“我妈从小给我吃核桃、芝麻,身体的底子打得好,再挥霍三十年,身体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佳知道侯卫东所说是实,仍然叮嘱道:“你别逞能,我看过一篇报道,过了三十五岁,身体机能就到了最高峰,以后就开始进入下降轨道。”   “你想得太多了,杞人忧天。好,我不说了,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小佳仍然不停,道:“我不是杞人忧天,这里有血的教训。”正说着,见蒋笑陪着刘光芬从检查室走了出来。   “妈,卫东要回省城了,省委组织部要找他谈话,这是任职之前的统一谈话。”小佳笑着解释了,又抱怨了一句,“他这人,总是来去匆匆,几乎赶得上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刘光芬听了小佳的抱怨,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小佳越是抱怨,越说明她将儿子放在心上,开玩笑道:“现在时代好了,交通方便,还有手机,天天都可以联系,当年你爸当兵的时候,一年才有一次探亲假,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小佳在刘光芬面前比在自己亲妈陈庆蓉面前还要自在,道:“妈,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人更加追求自由和真实的幸福感。”   刘光芬反击道:“你们这代人就是少了奉献和追求。”   大儿媳妇蒋笑接口道:“其实是妈教育有方,卫国和卫东两个人都不缺乏奋斗精神,卫国为了办案子,曾经两天三夜没有睡觉。”   婆媳三人站在走道上说说笑笑,等着CT结果。这时,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白大褂走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张小佳,径直走了过来,道:“张局长,你怎么在这里?看病吗,怎么不打招呼。”   这位白大褂刘副院长以前曾是蒋院长的助手,与侯卫东、张小佳在一起吃过饭,见到张小佳,态度就相当和蔼。听说侯卫东的母亲来检查身体,忙道:“你们到我办公室去坐一坐,我去查一查片子。”   三人坐在了刘副院长办公室,刘副院长给科室打了电话,过了十来分钟,一位医生就将片子送了过来。   刘副院长一直没有丢业务,在他的办公室里,也安了相应的设备,仔细看罢片子,他与送片子的医生对视一眼,然后对小佳道:“这片子质量不行,建议伯母重新照一次。”   他又安排医生道:“就用那台新型号的机器。”   刘光芬不疑有诈,只道是自己身为副市长的母亲,得到了医院的特殊照顾,在小佳和蒋笑的劝说之下,跟着医生去照CT。   小佳要跟着去,被刘副院长用悄悄拉了拉。   “刘院长,我妈有问题吗?”   刘副院长道:“肺部有阴影,我无法判断,刚才我是让伯母去照加强CT,看了片,我才能下结果。”   小佳当了侯家多年的媳妇,与刘光芬这个婆婆娘关系处得挺好,几乎没有红过脸,此时听说婆婆娘有阴影,脸色就变了,马上取过了手机,给侯卫东打了过去。   侯卫东接到电话之时,小车刚刚停在了省党校的大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肺部有阴影是什么意思?”   小佳不敢乱说,道:“我也不清楚,嫂子陪着妈去照加强CT了,下午能得到结果。”   侯卫东不耐烦地道:“你把电话拿给刘院子,我直接跟他说。”   “刘院子,我是侯卫东,麻烦你了。我妈到底有什么问题,你直接给我说,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刘副院长很稳重,道:“现在还真不好说,只是观察肺部有阴影,据我的经验,情况不太好,但是现在无法做结论,只能等到加强CT出来以后,才能做判断。”   放下电话,侯卫东面如死灰,这一段时间,他一直走得挺顺,宿仇易中岭落马,前市长黄子堤外逃,冷面书记朱民生到政协,而自己即将成为省政府的副秘书长。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之时,忽然闻此噩耗,如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了他的头,让他无法行动,无法思考,只觉得一片空白。   “老刘,回沙州。”这话刚一出口,他又道:“先别回,让我想一想。”   现在母亲刘光芬的病并未确诊,而下午在省委组织部有很重要的一次谈话,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参加省委组织部谈话,然后再回沙州。   秘书晏春平站在车上等了许久,还不见侯卫东下车,又打开了车门,只见驾驶员正在朝自己眨眼睛,知道有事,便站在车门外等着。   等了十来分钟,侯卫东推开车门,平静地下了车,吩咐晏春平道:“你和老刘就在省党校开一个房间,二点,不,一点四十分来接我,到省委大院。”   晏春平跟随侯卫东久了,见其表面虽然平静,眼神之间却很有些焦虑,便大着胆子问道:“侯市长,没事吧。”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没事,中午你们自己去吃饭,记着准时来接我。”   进了宿舍,他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   侯卫国语气也很是焦急,道:“我找人问过了,阴影可能是肿瘤,良性的就无所谓,如果是恶性瘤子就麻烦了。”   侯卫东有一股无名火,怒道:“没有任何征兆,怎么会是恶性瘤子。”说完之后,他醒悟道,长期胸口痛,这其实就是征兆,只是刘光芬坚强,大家就忽略了这一点。   侯卫国听闻母亲有阴影,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投骂道:“老妈胸口一直在痛,怎么就没有及时带她去检查,直是愚蠢。”   不过,在与小三通电话之时,他强忍着心中痛苦,还安慰着侯卫东,道:“小三,你别大惊小怪,妈是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听说你要到省委组织部去谈话。”   “别谈省委组织部,我只听妈的消息。”   “急也没有用,下午我去拿妈的片子,你等我电话。”侯卫国又交待道:“你别给爸说这事,现在说了,如果不是,让他白白担心。”   侯卫东拿着电话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坚定地道:“如果真的是那个病,你不能让妈知道,我要安排最好的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妈的生命。”   午餐,侯卫东没有任何食欲,躺在床上,发呆。   晏春平和司机老刘在房间里聊了一会,晏春平判断出侯卫东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就悄悄来到了侯卫东宿舍,站在门口听了几句,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中午,他到侯卫东喜欢吃的外面餐馆叫了外卖,亲自送到了侯卫东房间。   侯卫东面有愁容,道:“放在桌上,你一点四十给我打电话。”   晏春平关心地道:“侯市长,点了鸭丝和炒牛肉,你趁热吃。”   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可是侯卫东没有任何食欲,一口未动。   一点四十分,侯卫东换了西服,打起领带,精神抖擞出门。   在门口,停了好几辆车,从车牌来看,都是来自各地级市,侯卫东走出门楼之时,相继也走出了三人,皆是市局班的同学。   铁州市委副书记苟荣朝着侯卫东招了招手,问道:“你去谈话吗。”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苟部长,以后要多关照。”他已经从杜兵的电话里,知道苟荣要调到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   苟荣笑道:“秘书长,你得多关照我。”   侯卫东也笑道:“互相关照。”   另一人是岭西市的副市长,平时不太说话,与侯卫东和苟荣点了点头,就上了车。   侯卫东上了车,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心里总是晃着刘光芬的影子,也不去考虑如何应对组织部门的谈话。   下午的谈话都是例行公式,侯卫东强打着精神,完成了例行作业。   在谈话之前,他将手机调成了震动,在谈话之时,手机不停地响着,他强忍着心神,没有理会手机的震动。   走出组织部大门,他马上回了过去:“结果出来没有?”   “出来了,肺癌。”   侯卫东楞在了门口,脑里只是回想着两个字:“肺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要让全国最好的医生来治疗我妈,无论如何也要挽救她的生命,我们一家人,不能失去她。”   行尸走肉般来到了电梯口,他又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秘书长,今天下午四点,朱省长召集开一个整治城市的工作会。周省长要参加,也请你参会。”   侯卫东道:“能否请假。”   “这个会议很重要,朱省长亲自开,周省长交待,要请你务必参会。” 第759章 这就是生活(中)   侯卫东原本准备回沙州,不料临时接到了紧急通知,他对楚休宏道:“我的调令还没有下来,不太合适吧。”   楚休宏道:“今天朱省长要亲自参会,又点名要你参加,要请假,恐怕要给周省长请假才行。”他又问了一句,“卫东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侯卫东不愿意将家里的事公之于众,道:“没事,我准时开会。”   坐在车上,他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我等会要参加省政府的会议,要晚一点回来。”   “你忙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无用,我已经给爸打了电话,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侯卫国是家中长子,父不在,长兄为父,他已经给侯永贵及以侯小英打了电话,准备让家人全部回来,共同商量家庭大事。   侯卫东道:“大哥,我的想法是暂时不给妈说,如果她得知了真实病情,肯定会受不了,还有,我们全家人这样聚在一起,妈这么聪明,肯定会起疑心的。”   侯卫国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道:“我已经想好了,爸回到新月楼以后,先不回家,就在你家里聚会,先开家庭会议,再决定如何采取措施。”   放下电话,侯卫东心中稍定,坐着车来到了省政府。走在省政府大楼的底层,又涌起了一阵悲伤,暗道:“老妈是这个善良的一个人,辛苦了一辈子,到了应该享福的时候,谁知却得了这个病。”想到了这里,他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进入了大厅,他给侯卫国又打电话,道:“大哥,市医院的水平有限,我怀疑检查结果,想办法让妈来省城检查身体。”   “等到开了家庭会议再说,关键是爸的意见。”   侯卫东又想起了一事,道:“爸是自己开车吗,让他小心一些,别开得太快了。”这一时刻,他没有了副厅级领导干部的胸有成竹,很有些患得患失。   上了楼,侯卫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表情自然,他看了看表,才三点三十分,便没有到会议室,而是直接朝周昌全办公室走去。   省政府办公厅党组成员、纪检组长石小磊迎面遇到了侯卫东,他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老远就伸出了手,道:“侯秘书长,欢迎,以后我们省政府办公厅又多了一员虎将了。”   侯卫东心中极度郁闷,可是出于礼貌,还是挤出些笑脸,道:“石书记,我是新兵,您还得多多关照。”   石小磊笑容满面,问道:“你的办公室安排没有,我帮你问一问。”   “今天才在组织部谈了话,调令还没有下。”   “你是来开会吧,时间还早,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侯卫东实在没有心情与石小磊周旋,他客客气气地道:“改天来拜访石书记,我现在准备找周省长。”   尽管他是客客气气,脸上也有些微笑,可是由于心情恶劣,让他的神情总体上有些冷。石小磊在省政府办公厅混了多年,早已经修炼成人精,感受到了侯卫东的冷淡,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道:“在党校,侯卫东还是低调,如今刚到省政府就开如翘尾巴,妈的,真是人一阔脸就变。”   侯卫东根本没有心思与石小磊玩心理游戏,握手告别以后,来到了周昌全办公室。他先到楚休宏办公室,敲了敲门,道:“休宏。”   “侯秘书长,快请进。”楚休宏当了数年秘书,反应灵活得紧,一边说话,一边就将茶水泡上了,他特意为侯卫东泡上了来自益杨上青林的新茶。   侯卫东喝了一口茶,道:“益杨的茶,挺香。”又问道:“周省长有空吗,我想到他那里坐一坐。”   周昌全在省政府的领导层里,管的事情最多最杂,手下直接管理的正厅副厅干部有好几百人,凡是要见周昌全,一般情况下都要预约,只是侯卫东与周昌全关系特殊,又是协助周昌全工作的副秘书长,自然不用预约。   进门之时,周昌全正戴着眼镜在看文件,抬头见侯卫东进门,便摘下了眼镜,道:“卫东,来了,过来,坐在我对面。”   侯卫东就坐在了周昌全对面,此时,他似乎进入了工作状态,将母亲刘光芬的病情暂时压在了心里。   “我对省里的工作是外行,有什么做得不对,请周省长多批评,你批评得越多,我的进步就越大。”   周昌全已经是两鬓花白,两眼也有了眼袋,比在沙州之时明显老了一头,他心情很好,道:“卫东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你有几把刷子,在成津当县委书记时就证明了,我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临阵换将,这么急急忙忙地让你来开会。”   侯卫东明白肯定又遇到什么难事,不由得挺了挺胸,道:“老领导,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周昌全这才道:“今天开会是解决岭西城中村的问题,岭西市的城中村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城中村的基础设施严重滞后,火灾隐患极为突出,污水横流,垃圾四处散布,这不仅事关岭西的城市形象,也是对城中村居民负责。”   侯卫东闻言,暗道:“城中村的建设应该是岭西市政府的事情,怎么会由省长朱建国亲自出面,似乎还有将我推到前台的意思。”他如今已是挺老练的领导干部,心中有疑惑,却并不表露,只是专注地听着周昌全谈话。   “朱省长早就想下决心解决城中村的问题,这一次,准备在全省范围内推进解决城中村的问题,重点是岭西市、铁州市和沙州市,你将全程参加此项工作,省政府对你寄予了厚望。”周昌全又道:“我的省委常委任命已经下来了,很快就要发出去,能进省委常委,我没有想到,很感动。同时也感到压力很大,我们这一批人,要对岭西的历史负责。”   侯卫东专心听周昌全说话,只是短短地说了一句:“老领导这是实至名归。”   周昌全继续发着感慨:“趁着精力还行,踏踏实实做引起事,对得起省委,也让自己的人生有价值。”   他再次交待道:“近期,你的工作要放在城中村改造之中,我让研究室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你抓紧时间研读,等到了办公厅,很快就要投入到具体工作之中。城中村改造是一件难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在岭西市区、铁州市区、沙州市区都有不同规模的城中村,省里为解决城中村问题已经酝酿了多年,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侯卫东心里有些迷惑,暗道:“解决城中村问题是一个系统工程,并不需要过于急迫,更重要的是完善的政策以及资金的投入,周省长如此看重此事,难道还另有隐情。”   周昌全道:“你的任职很快就会下来,安心在省政府工作几年,只要出了成绩,解决正厅很容易,届时,你想主政一方或是在大厅担任一把手,都很容易。”   他站起身,鼓励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一段话是毛主席在莫斯科接见留苏学生所说的话,早已成为了国人的集体记忆,侯卫东亦很熟悉,但是他只记得最前面三句,后面几句就比较模糊了。周昌全经历过那个时代,这些语录完完整整地刻在脑里,经常是脱口而出。   还差五分钟到了开会时间,楚休宏走过来拿了周昌全的笔记本和水杯,提前到省政府会议室。   周昌全和侯卫东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会议室走去,侯卫东下意识地比周昌全慢了半个脚步,这样即有利于交谈,又给予了周昌全适当的尊重。   在这一刹那,侯卫东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自己的秘书时代。   到了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周昌全进去等候朱建国,侯卫东就直接进入了会议室。   在“侯卫东”的座牌前,摆着一枝签字笔,还有一个高档笔记本。   楚休宏走了过来,低声道:“秘书长,我准备了纸笔。”他怕侯卫东仓促而来,手包里并没有带笔记本,因此特意为他备上了本子和笔,免得开会时显得不严肃。   侯卫东赞许地朝着楚休宏点了点头,道:“你心真细,谢谢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就见到对面的宁玥在朝自己点头。宁玥朝他微笑着,并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宁玥身边,是铁州市蒋玉楼,蒋玉楼身边,则是岭西的常务副市长李迪,李迪身边则是一位不认识的中年人。   省长朱建国,副省长周昌全,省委常委、岭西市市长熊大伟三人的座位还空着,到了四点整,朱建国、周昌全、熊大伟这才一起走进了会场。   会议由副省长周昌全主持,当周昌全开始讲话之时,侯卫东却开始走神了,他脑中全是刘光芬和的影子。   小时候,父亲侯永贵在部队当兵未转业,刘光芬一人带着侯卫国、侯小英和侯卫东,侯卫东年龄最小,总是睡在刘光芬身旁。每天晚上,刘光芬总要给侯卫东读故事,他总是在母亲的读书声中进入梦乡。到现在,侯卫东还记得《大槐树的故事》、《一千零一夜》、《小灵通漫游未来记》等故事。   此时,周昌全的讲话声音就如背景,侯卫东的心里总是响起母亲刘光芬遥远而亲切的读书声。   关于城中村改造的内容很是程式化,侯卫东尽管一直在走神,仍然将主要精神听得明明白白。   一个小时以后,散会。   这个会开得很有些莫名其妙,朱建国省长亲自参加,集中了几个大市的市长,但是仅仅谈了改造城中村的意义,布置了工作任务,但是,没有具体的步骤,也没有领导机构。   侯卫东想到周昌全在会前的谈话,又想起关于熊大伟的种种传闻,便觉得此会真的很有意思。不过,他接触的事情还少,并没有参透其中的奥妙。   宁玥在会场口遇到了侯卫东,道:“卫东,现在已经进入角色了。”   侯卫东道:“我刚到省委组织部去谈了话,就接到了省政府办公厅的开会通知。”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以示祝贺。”   侯卫东这一次谢绝了好意,道:“宁市长,今天我有要事,急着回沙州,改天我向你汇报。”   “晚上,曙光也要参加,他到中组部谈了话,就要到清江省去任副省长,我们三人好好聊一聊。”   侯卫东仍然摇头道:“我家里确实有事,改天我给宁市长和曙光陪罪。”   宁玥见侯卫东态度坚决,道:“既然这样,那改天再说吧。”   侯卫东怕宁玥误解,又解释道:“我给曙光打电话陪罪,然后另找时间专门给宁市长致歉。”   宁玥见侯卫东表情挺郑重,笑道:“你别放在心上,谁家没有点事情,去忙你的。你忙完了,我还要同你认真的聊一次。”   这时,省委常委、岭西市长熊大伟走了过来,先和宁玥打了招呼,然后上下打量了侯卫东,豪爽地道:“侯卫东,当年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久闻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是岭西的青年才俊。今天晚上岭西市政府是东道主,备了薄酒一杯,玉楼老弟要参加,宁市长和秘书长也一定要参加。”   熊大伟在岭西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很强势,侯卫东以前只能在电视上见到他的光辉形象,如今熊大伟发出了邀请,这让侯卫东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牵挂着母亲,确实不想去参加晚宴。   可是熊大伟是省委常委,极强势的人物,实在不能轻易得罪。   去?   或是不去? 第760章 这就是生活(下)   站在了省领导的前面,家事再大也是家事,公事再小也是公事。而且在第一次见面的省委常委熊大伟面前,以侯卫东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提起母亲的病情。   而且,侯卫东目前已是副厅级,不论是当副市长还是当省政府副秘书长,都会被许多人盯住,若是这些人得知了其母亲得了重病,肯定会蜂拥而至,这是侯卫东尽量想避免的事。   对母亲的爱是发自内心,他不愿意让此事成为众人的谈资,成为某些人的工具。   岭西市将晚餐安排在了金星大酒店,直到这时,侯卫东才知道金星大酒店原来属于岭西市政府,他来往于金星大酒店多年,以前就是纯粹的住客,今天才得知其真面目。   豪华大包间,平常不对外,都留给了熊大伟,是熊大伟的专门餐厅。总经理彭方得知熊大伟过来吃饭,很快也就出现在了大包里。这是一个浑身都露着风情和故事的女人,进了包间,大大方方在坐在了宁玥身旁,与宁玥说着话,眼睛却放在了熊大伟的身上。   侯卫东心里到底藏着事,吃饭之时,只是应酬着,想到回家还要开家庭会议,喝酒也克制,并不主动出击,很是沉稳。   晚餐在九点半结束,大家各自散去。   到了酒店门口,铁州蒋玉楼先走。   宁玥在上车前,扭头问身边的侯卫东,道:“我发现你有心事。”   侯卫东艰涩地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今天晚上还要回沙州。”他还不愿意将消息扩散开,没有对宁玥说出真实情况。   宁玥也就没有深问,主动伸出手,与侯卫东握了握,道:“卫东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她是手软软的,很有女人味道,与当市长的杀伐果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侯卫东感受到了宁玥的真诚,道:“谢谢你,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向宁市长开口。”   回到了新月楼自己的家,大哥侯卫国、二姐侯小英仍然在等着。   侯卫东没有见到父亲侯永贵,问道:“爸在哪里。”   侯小英眼睛红红的,道:“爸在家里陪老妈,他不让我们一起回家,怕引起老妈的怀疑。”   小佳见老公风尘仆仆地回家,脸色也不佳,连忙给他端了一杯水,趁着侯卫东喝水之时,还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侯卫国一直闷在沙发上,见小三回来,道:“我认为还得复查,要么去省医院,要么直接到首都的医院。”   侯小英马上接口道:“沙州医院的技术很菜,经常误诊,那一次我的朋友手上长了一个冻疮,到市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是内风湿,气得我那朋友马上就离开医院,到药店买了一个冰疮膏,几天就治好了。”   “还有一次,我朋友的儿子得了鼻窦炎,结果被诊断了脑膜炎,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复查才得知是误诊。”   “还有,我一位朋友的爸爸,都要八十了,得了皮肤病,医院却说是得了梅毒,气得一家人要和医院打官司。”   她竭力要说明沙州医院技术的不行,来证明误诊的可能性。   侯卫东心里明白这只是心理安慰,如果换作普通人,误诊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是,医院已经知道是副市长的母亲,误诊的可能性就不太大。   从岭西到沙州这一路上,他已经将前因后果梳理得很清楚,道:“复查肯定要做,但是这不是重点,我想还是应该放在治疗上,如今在我们家庭,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取决老妈的勇气和决心。”   侯卫国很敏感地道:“小三的意思是要让老妈知道病情。”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老妈是很坚强的人,让她知道病情,有利于配合治疗,她以后治疗要做手术,还要化疗放疗,老妈是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病情,所以,瞒是瞒不住的。”   侯小英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如果老妈知道病情,心理垮掉了,那怎么办,而且,这件事情最终还得让爸爸来决定。”   几人商量了一会,由蒋笑在家里陪着刘光芬和小家伙,侯永贵则过来开家庭会议。   十二点,侯永贵进了门,进门之时,屋外的冷风一下就涌出进来,让侯卫东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侯永贵脸如披了一层寒霜,他戒烟多年,进屋却从包里拿了一包烟,自顾自抽着,也不给儿女们说话。   这是一包不超过五元的香烟,多半是他得知消息以后,顺便从煤厂工人那里拿来的。   等到抽完了烟,侯永贵说了一句,“你妈得了大病,我们的家就要发生变故了。”话至后来,语带哽咽,眼泪打湿了眼眶。他当过兵,又当过多的警察,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算得上经历了风风雨雨,轻易不会带泪。此时得知了妻子之病,心神大乱。   这是侯卫东第一次看见父亲带着泪花说话,他也不想多做安慰,道:“我问过医生,妈是早期,还没有扩散,应该及早作手术治疗,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否让妈知道他的病情。”   侯永贵不说话,将一枝烟抽完,又拿出第二枝烟,侯卫东等人都看着红光闪闪的烟头,等着父亲说话。   “我怕你妈接受不了,心理垮掉,更不利于治疗。”   侯卫东经过深思熟虑,道:“爸,我了解妈,她很坚强,给她讲清楚了,有利于治疗。”   侯永贵瞪着眼,道:“如果你妈受不了,怎么办?”   这是一个重大问题,而且一旦决定,有可能产生严重后果,当侯永贵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以后,侯卫国、侯小英、侯卫东和小佳都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侯卫东道:“我对我妈有信心,她外表温和,其实性格很坚强,为了我们三兄妹,她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我是我妈的儿子,决定不会害她,我认为应该给她讲清楚,如果爸同意,这个话由我来说。”在侯家,侯卫东是老幺,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侯卫东小时候聪明得紧,又调皮得很,闯祸也最多,反而最受刘光芬疼爱。   侯永贵使劲抽着烟,不说话。   只有摆在角落的钟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侯卫东觉得这个滴答声音似乎敲击在自己的心坎上,每一声滴答都让自己的心如针刺。   “让我想一想,明天早上,再说。”侯永贵将最后一枝烟抽完,然后披着衣服,又道:“我陪你妈去了。”   对于侯家人来说,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侯卫东给省党校教师打了电话,再请了一天假。刚放下电话,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见是陌生号码,原本不想接,等到电话响了两遍,他才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侯卫东。”侯卫东接电话之时,声调很平静。   脱尘温泉的老总水平道:“侯市长,我是水平,在你的楼下,能上来见你吗?”   按侯卫东的心境,他此时并不愿意见水平,可是两人在平时关系还很不错,此时人已经到了门口,就道:“上来吧。”   水平提了一盒东西,进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道:“听说伯母有小恙,特意选了一些提高免疫力的海货,这是当侄子的一点心意。”   侯卫东原本就不愿意将此事敞出去,所以没有给宁玥明说,现在他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什么意思,也对这些人的嗅觉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侯卫国和蒋笑也走了过来。   水平这类行业,对侯卫国这种高级警官自然也很是巴结,又过去跟侯卫国打招呼。他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自然不会将姿态放得太低,表情很是亲热。   侯卫东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包,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水平道:“昨天我和市医院刘院长在一起,偶尔知道此事,我心里着急,连忙找了些优质的牡蛎、乌贼和鲨鱼,全是纯天然的正宗货,给伯母补一补身体。”   侯卫东当了县委书记以后,暗自给自己订了不收收钱物的规矩,他熟悉的朋友都知道这事,这么多年了,还很少有人跑到屋里来送钱送物。   只是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之下,侯卫东也无法拒绝水平的好意,他道:“有劳水总多费心了。”又道:“此事你别说出去,现在还要复查才能出结论,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水平知道这种场合不宜多呆,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小佳将水平留下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有四根包装好的老参,应该价值不菲,另外还有一些海货。   见到这些东西,侯卫东稍放心,暗道:“水平这人了得,难怪在沙州能混得风声水起。”   水平走后,侯小英和何勇来了。何勇越发地胖了,他作为女婿,对刘光芬挺有感情,进屋以后,连连叹息。   过了一会,侯永贵也过来了,一夜时间,他明显削瘦了,眼角充满了血丝,进门,就将香烟摸了出来。   几个人默坐了一会,侯卫东首先打破了沉默,道:“爸,你下决心没有?”   侯永贵艰难地道:“这个决心不好下。”   就在几个商量事情之时,毫不知情的刘光芬带着小孩子来到了新月楼下,她逛了一会,无意中见到了丈夫的小车,大儿子的车,还有女儿女婿的小车,这几辆车并排停在了一起。   “这几个小家伙都来了,怎么不回家。”刘光芬想起丈夫行为有些奇怪,想了想,抱着孩子就朝侯卫东家里走去。   敲开门,刘光芬惊讶地看到了丈夫、侯卫国、侯卫东、侯小英、何勇、小佳、蒋笑都在屋里,四个男人手里都夹着香烟。 第761章 生活还要继续(上)   刘光芬先是觉得好笑,随后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在众人张口结舌之时,侯卫东忙道:“你们怎么回事,大清晨都跑到我这里来,妈,你怎么也来了?”   何勇胖脸上也挤出了笑容,道:“我来找卫东问事情。”   刘光芬脸色渐渐变了,近日以来,身体有诸多不适,咳嗽、低热、胸部胀痛,还偶尔有些痰血,她心里已经有了警惕或者说是强烈的不安,只是为了安慰大家,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此时见到最亲密的家人背着自己聚在小三家里,顿时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刘光芬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道:“我得了癌症?你们不能骗我,要让我知道。”   “我能承受,永贵,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们不说,我去问医生。”   刘光芬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真相,让众人措手不及。   要说出真相,必须要征得侯永贵同意,侯卫东便用目光示意父亲。侯永贵咬了咬牙齿,与侯卫东的目光对视一眼,道:“老太婆,你们进屋去说。”   侯永贵握着刘光芬的手,进了屋。   时间如凝固了一般,只听见客厅里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声刺耳的铃声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侯卫东赶紧接了手机,看号码,是洪昂的电话。   洪昂道:“卫东,大局已定,宁即将出任市委书记,这是岭西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市委书记,罕见。”   侯卫东拿着话筒走到了阳台上,低声道:“那谁当市长?”   “据说是杨,当初省委有意外派干部过来当市长,可是宁也是从省里派下来的,对沙州情况还不是太熟,因此考虑用一个对沙州比较了解的干部。”洪昂电话时声音很是愉快,道:“调动干部就是迁一发动全身,这一下,沙州的干部将要动一番了。”   “你有什么安排?”   洪昂笑道:“这个说不准,要等到两个主要领导安排结束以后,才轮到我们这些副职。”   洪昂与赵东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一段时间总是在岭西活动,听其声调,肯定也有了相应的安排。   职务升迁,素来是官场人物最有兴趣的话题,也是官场人物永恒不变的话题。只是侯卫东心情实在不佳,对这个话题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尽量控制住情绪,与洪昂有问有答。或许是洪昂情绪挺不错的原因,他没有听出侯卫东话语中的勉强意味,又聊了一阵,这才结束了通话。   此时不管是宁玥当市委书记,还是杨森林当市长,都和侯卫东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走回客厅,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将手机放在桌上。   侯永贵和刘光芬进屋谈话,转眼就过了一个多小时,侯家兄妹在屋外等着,宽阔的客厅原本空气通畅,此时只觉得无比烦闷。   接近十二点,房门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房门口,最先走出房门的是侯永贵,他眼睛有泪痕,脸略有些浮肿。刘光芬跟在身后,相较侯永贵来说,她显得更加镇定。   “别丧着脸,得坏了病,哭也没有用,我跟你爸商量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全家一起治疗。”刘光芬是强自镇静,说着说着,也就抹起了眼泪。   侯卫东道:“妈,我们家有钱,要找全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来治病,实在不行,我们到国外去。”   刘光芬抹着眼泪,道:“我现在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你们每周都要回来看我,我的孙子孙女也要回来,让我带个够。”   母亲的勇敢,基本上符合侯卫东的预想,可是当母亲说出了“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之时,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既为母亲自豪,也深感痛心。   侯永贵认真地道:“卫东,火佛煤矿我就不去了,你要找人守着,何红富人能干,但是必须得有人压着他,否则日久生变。”   侯卫东眼下没有心思去想火佛煤矿的事情,道:“何红富跟了我这么久,没有什么大问题,暂时就让他负责,我找个财务人员去监督就行了。这事不是当前的大事,爸爸就不用操心此事,你安心陪着我妈。”   刘光芬强作欢颜,道:“我就到岭西第一医院,那里的技术很不错了,卫东,你赶紧到岭西买一套大房子,卫国、蒋笑,小英、何勇,你们每个星期都要来看我。”   她又道:“今天一家人都在,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找个专业摄影师,我们多照几张全家福。”   以前,刘光芬是全家的主心骨,有了刘光芬,侯家才是完整的侯家,才是侯卫东永远温馨的梦。   如今,刘光芬得了重病,她更是全家的凝聚力所在,因此,当她提出吃饭以及照相的要求,所有人都围绕着他的指挥棒在转。   请专业摄影师的任务交给了小佳,小佳开车出去之时,侯卫东交待道:“你一定要找最好的摄影师,我妈的意思是想留下最后的记念,还有,你回来以后,要把小囝囝也带过来。”   蒋笑则承担了预订伙食的任务,她在刑警队搞过内勤,对各个饭馆比较熟悉,按照刘光芬“吃好、不贵”的要求,她亲自开车,到郊外去找农家乐。   蒋笑和小佳领命而去,侯家人全部围坐在沙发上,刘光芬看着生龙活虎的几兄妹,禁不住悲从心来,又不愿意让儿女们太悲伤,便到了卫生间。关了门,暗自落泪。   侯卫东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要趁着在人世间的最后时光,与家人聚在一起。他暗道:“小丑丑和小小丑丑也是我妈的孙子,如果她能看见这两个小家伙,肯定即意外又生气,更会开心。”   这只能是个想法,不管是从家庭还是从生活来说,那一个家庭绝对不能出现的,最好的状态就是生活在一个平行的空间里。   世界开了一扇门之时,也就关了另一扇门,每个人都不会太特殊。   经过十年奋斗,侯卫东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各方面都走上坡路,但是,他最爱的母亲却意外得了病,这个病,或许是金钱、权力都治不好的。   子欲孝而亲不在,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以前听过另一句话,叫做“尽孝在趁当时”,这一句平常话,此时如铁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灵深处,让他痛在心灵的最深处,无法用语言表达。   过了半个小时,蒋笑打回电话,道:“我选了一个地方,在郊区,名字叫做汉湖,有山有水。我们在那里吃饭,然后就在汉湖照相。”   刘光芬道:“与其到汉湖,我们还不如到益杨的沙州学院,那里也是有山有水,小三还有房子在那里,我要到火佛煤矿去看一看,那是你爸退休以后呆的地方,我还要到上青林去看一看,那是小三工作的第一个地方。”   侯卫东不想走这么远,道:“有山有水的地方多了去,何必到沙州学院。”   刘光芬听了,道:“小三和小佳是在沙州学院读书,没有沙州学院就没有小三的今天,我就想到益杨走一走,到沙州学院去照相,看一看我家小三曾经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得知了病情,她猛然间特别怀旧,也格外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   侯卫东只能道:“好好,你愿意到那里都行。”   最后,一家人就在新月楼前的水陆空吃了午饭,然后将专业摄影师接了过来,在新月楼前照了些相。   侯卫东担心母亲累着了,在新月楼照完相,又劝道:“妈,我们就不去益杨了,你回去睡午觉,下午我们一家人再找地方玩。”   刘光芬现在恨不得每分钟都和自己的儿女在一起,道:“我不累,身体也没有问题,你们要把我当成好人看待,别刻意照顾我。走,我们今天到益杨县去走一走,明天我们一家人都请假,一起到吴海县,以前生活、工作过的地方,我都想去走一走。在吴海,我们一家人玩两天,然后安安心心到岭西去做手术,即使我死在手术台上,也就不会留遗憾了。”   侯卫东怒道:“妈,你说些什么,我们全家人一起,一定要将你的病治好,你千万不能灰心。”   最后,还是按照刘光芬的要求,一家人开车前往益杨县。   侯卫东、小佳还有小囝囝坐了一辆奥迪车,何勇一家人开了一辆宝马车,里面坐着专业摄影师,侯卫国开了一辆越野车,刘光芬和侯永贵就坐在越野车里。   下了高速,刘光芬道:“我们先不到沙州学院,直接去看火佛煤矿,然后到上青林山,那里是我家老头和小三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侯永贵就准备给在前面带路的侯卫东打电话。刘光芬又道:“你别给小三打电话,他在开车,就给小佳打电话。”   “我没有小佳的电话。”   刘光芬拿过手机,飞快地拨通了小佳的电话,讲了自己的安排。   在火佛煤矿和上青林转了两个多小时,三辆车才来到益杨沙州学院。   在侯卫东读大学的时候,刘光芬来看过他,此时旧地重游,她一景一物都看得仔细。   在教授楼前,一家人在专业摄影师的指导下,就以湖水为背景照相。   在楼上,郭师母站在阳台上,看到了侯卫东一家人,便给刘光芬打了电话,道:“刘老师,你来玩吗?”   以前刘光芬与郭师母见过两次面,两人算是认识。听到招呼,刘光芬就上楼与郭师母见面,站在门口,看到客厅里挂着的郭教授相片。她顿时感同身受,眼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   两人坐在客厅里,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侯家诸人就到了侯卫东房间里休息。   郭兰买了些东西,走回教授楼,见到了三辆好车,其中一辆是侯卫东的车,觉得很是惊讶。 第762章 生活还要继续(中)   上了楼,见侯卫东家门敞开,里面传来不少人的说话声,还有小孩子的吵闹声。   郭兰心脏“呯、呯”跳动起来,她忍住了没有去看隔壁。进屋,她又吃了一惊,只见自己母亲与一位同龄人正坐在沙发上,两人手拉着手,说着话。   刘光芬只到过沙州学院两次,与郭兰见过一次,这么多年了,郭兰对其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是见侯卫东家门敞开,便猜到是其母亲。   “这是刘阿姨,侯卫东的妈妈,你以前见过了。”   郭兰道:“刘阿姨好。”她与侯卫东有过亲密的接触,此时见到刘光芬,心理上就有障碍,客气两句,说了声:“阿姨你坐。”便将新买的东西拿进厨房。   等到刘光芬离开,郭兰问道:“妈,刘阿姨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郭师母道:“刚才和刘老师聊了一会,她心事很重,肯定有什么事。”   “刘老师家庭幸福,儿女能干,能有什么心事。”   郭师叹息一声:“到我们这个年龄,最大的问题是身体不好,我估计是刘老师或者是段公安得病了,而且病很严重,他们一大家子人这才出来散心。”   这时,听到隔壁有说话声音和关门声。刘光芬站在门口,道:“郭师母,我们要走了,你注意身体。”又对郭兰道:“好好照顾妈妈,妈妈年龄大了,身体也一天天弱了,要多呆在她身边。”   刘光芬所言全是肺腑之语,她与郭师母与郭兰并不熟悉,只是作为邻居,她又是心有所感,因此才说出了这句话。   侯卫东最后一个出门,他关门之时有意慢了几步,等到众人都下了楼梯,他才来到郭家的门口,先向郭师母问了一声好,再抬头与郭兰对视一眼。   郭兰穿了一件雪纺小碎花衫衣,配了一条百折裙,外面套了一件米色的齐膝风衣,腰间有一条装饰性小腰带,如此穿着配上掩盖不住的书卷气,与女性领导干部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回来了?”   郭兰凝视着侯卫东,答道:“回来办点事。”   “学业忙吗?”   “还行,我能跟上。”   侯卫东心里有许多话,此时无法表达,道:“今天我陪老妈老爸到吴海县去散心,你要多关心郭师母。”   “这次与我妈一起到上海,明天走。”   侯卫东欲言又止,道:“照顾好郭师母。老人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我走了,明天你一路顺风。”   等到侯卫东离开,郭兰下意识地走到了阳台边上。   侯家人走向了湖边,然后在摄影师的指挥人,一大家子人在湖边站着照相,侯卫东身边站在张小佳,照相的时候,张小佳很自然地把手挽着侯卫东。   看到了这幅温馨的画面,郭兰马上就掉头离开,她进厨房之时,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柄铜钥匙。这柄铜钥匙是岭西小区房门钥匙,她将这柄精致的铜钥匙做成了项链,就如小学生一般挂在脖子上。   郭师母走进厨房,道:“刚才侯卫东跟你说话,他是话中有话。”   郭兰以为被母亲窥破了心事,身体一下就僵住了。   郭师母继续道:“我总觉得这一大家子人奇怪,凭白无故跑到湖边来照相,你听刘老师和侯卫东最后两句话,都说要多关心我,这就说明他的妈妈或者爸爸有可能生病了,我的分析应该没有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郭兰心里同意了郭师母的分析,嘴里道:“这是别人家里的事,何必管这么多。”   郭师母很羡慕地道:“侯家一大家子人,那几个小孩子长得真漂亮。”郭兰知道母亲又要劝她结婚,便借着拿东西,走回自己的房间。   坐了一会,平凡的电话打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坐哪一班飞机,我来接你。”   郭兰原本不准备让平凡来接机,此时,她情绪起了变化,犹豫片刻,道:“我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到达机场在十一点左右,我这次带着我妈一起过来。”   平凡苦追郭兰,而郭兰一直若即若离,他总是不得要领。此时听到这句话,顿时精神大振,高兴地道:“那我准时过来接机。”   整个下午,郭兰脑中总是想着侯家人站在一齐照相的镜头,她无数次想将那柄铜钥匙扯下来,又舍不得。想给侯卫东打个电话,问问真实情况,却想到他家里人太多,一时之间,愁肠百转。   侯卫东见了郭兰,心情也很是激荡了一会,原本想发个短信说说发生的事,可是看着母亲的花白头发,心情就暗淡下来。侯家人在益杨开发区转了一圈以后,便离开了益杨。   回到了益杨,刘光芬坚持要去看一看市公安局,她当了一辈子公安家属,儿子如今成了市局副局长。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到市公安局来过,看完小儿子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第二个大目标就是丈夫和大儿子工作的地方。   一家人站在了公安局指挥中心的顶楼之上,凭风而立,正面就是建设中的南部新区,南部新区就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虽然还有些简陋,可是骨架已经立了起来,已经有了现代化城市的风貌。   侯小英看着南部新区的景象,道:“小三,你在沙州南部新区当老大,何必跑到省政府去侍候人,你没有听说过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这叫做曲线救国。”侯卫东回应了姐姐一句,然后又挽着母亲的胳膊,介绍着南部新区的一幢幢建筑。   侯卫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今天他见到了郭兰,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气质高雅的美丽女子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子,见到两家居然是邻居,他立刻就相信这个郭姓女子与小三肯定有特殊关系。一方面,他暗自赞叹小三的眼光,这个郭姓女子如雨后的茉莉,清新、淡雅,让他禁不住生出好感;另一方面,在他的心目中,小佳已是家里的亲人一般,小三与郭姓女子的另类感情让他暗自担心。   等到晚餐之时,侯卫国终于找到了一个单独的时间与侯卫东相对。   “那张照片就是这个女子。”侯卫国用肯定的语气道。   侯卫东抬头看着大哥,道:“现在不说这事,好吗?”   侯卫国目光如刀,“小佳是好妻子,郭家女子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要好自为之,我是第一次给你说这事,也是最后一次说起这事。”小三向来是侯家的骄傲,也是侯卫国心中的骄傲,如今看到了小三的情感纠葛,作为大哥,他有提醒的义务。   吃晚饭之时,刘光芬拿着筷子,又放下,道:“我平时都不打扰你们的工作,这一次,我就占你们几个孩子三天时间,陪我把应该去看的地方都看了,我也就没有遗憾。明天、后天,我们一家人到吴海去,看乡下我们住过的地方,看我们的老房子。”   “看完了,我就去做手术。”刘光芬抹着眼泪水,道:“小三,你到省城给我和你爸买房子,你们每个星期都要来看我。”   一席话,弄得大家鼻子酸酸的。   吃过晚饭,刘光芬对侯卫东道:“我还有话跟你说,到家里来。”   回了新月楼,跟着刘光芬上了楼,又进了里屋。   刘光芬面对着侯卫东,就少了伪装,眼泪水就稀里哗拉地往下掉。   过了一会,她道:“我走了以后,家里的事就靠你了,要照顾好爸爸,有合适的人要成家,你们别反对。他身体好,还年轻,应该有个老伴。”   “管好你二姐,她这人性子野,办事胆子大,我最不放心就是她。”   “你大哥,我不太操心,只是公安局里挺复杂,要让他走正道,千万别跟黑社会的人勾勾搭搭。”   “还有江楚,她是好人,就是太单纯了,耳根子软,容易相信人,她现在生活不好,我平时经常去看她,她如今想开个店,你得帮她,别让你嫂知道。”   “你的事,就是火佛煤矿让我操心,你进了省政府,官当得这么大了,火佛煤矿始终是个尾巴,如果被人踩着了,就是大事。”   刘光芬想的事情挺多,最操心的还是火佛煤矿的事情。又道:“共产党最怕认真,以后哪一年再搞运动,就是一大罪过。只是现在挺赚钱,处理掉了实在可惜。如果交给你二姐来管理,我也不放心,毕竟涉及到一大笔钱,不是小数目。”   侯卫东安慰道:“妈,这些事情交给我去处理,你别瞎操心了,你如今的任务是安心养病,你的身体好了,就是对全家最大的贡献。”   晚上八点,侯卫东接到了市长宁玥的电话。   宁玥道:“卫东,我听说伯母的事情了,现在方便吗,我过来一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脱尘温泉老总水平来了以后,侯卫东就想到母亲生病一事肯定包不住了,因此,接到宁玥的电话并不吃惊。   打完电话就下楼,过了一会,宁玥和杨柳就来了,而且开车的居然是杨柳。   宁玥身穿墨绿色小西服套裙,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定制成衣,左胸处戴了一枚别致的胸花,她道:“在岭西我就觉得你有心事,没有想到是伯母染病。”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有我和杨柳知道伯母的病。”   侯卫东也没有询问是谁透露的消息,道:“宁市长,你这么忙,还惦记着我妈的病,真心感谢你。”   宁玥走后,政法委书记洪昂又赶了过来。   第二天,侯家诸人开着车,直奔吴海县,去寻找曾经生活过的踪迹。 第763章 生活还要继续(下)   两天时间,侯家人一起重游了吴海故地,他们不是以成功者的姿态回家乡,而是陪着母亲怀旧,陪着母亲将家乡牢牢地记在心里。   第三天,侯卫东带着晏春平回到了岭西省党校。此时已经在省委组织部谈了话,只是调动文件未下,侯卫东还没有完成正式交接,因此,沙州市政府车辆和人员仍然由侯卫东使用。   晏春平提着包着侯卫东送到了宿舍,他一脑门的心事,站在房间里,欲言又止,欲走还留。   侯卫东正想和晏春平谈一谈,见他的神情,问道:“小晏,你有什么事吗?”   晏春平站在屋中间,将想法直接说了出来,道:“侯市长,我想跟你到省政府办公厅。”   晏春平最初当秘书之时,按侯卫东的评价是基本不合格。只是看在了晏道理的情面下,加上晏春平悟性确实还不错,侯卫东将晏春平留了下来,经过一番调教。如今晏春平已经是合格的秘书,而且在工作中两人也建立了感情。   对于侯卫东来说,调一位工作人员到省政府办公厅,并不是一件难事,他见晏春平主动提出了要求,道:“你到了办公厅,那春天怎么办?”   晏春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春天的事暂时不管,不管侯市长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就等于解决了春天的问题,这一点他心里有数,根本没有操心老婆的工作问题。   等到晏春平离开,侯卫东喝着新泡的浓茶,坐在窗边想了一会心事,他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郭兰的电话。这个号码他烂熟于胸,可是每一次拨打都让他带着紧张和企盼。   郭兰正坐在电脑前写文章,电话响起,她先看来电显示,见到了这个同样烂熟于胸的号码,慢慢地放到耳边。   “你好,我是侯卫东。”   “嗯,我知道。”那日侯家人在湖边团聚的情景,给郭兰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让她这几天情绪总是不高。   侯卫东知道郭兰情绪不高的原因,他没有解释,只是道:“在上海还好吗?”   郭兰并不任性,她很快就想起了母亲的推测,迅速调整了情绪,主动问道:“你那天在家门口给了说了一些话,让我想起父亲去世前后的日日夜夜,你是不是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我妈得了肺癌。”侯卫东这是第一次主动谈起母亲的病情,说起病情,声音低沉下来。   郭兰心里一下就释然了,关心地问道:“肺癌,是早期、中期还是晚期?”在父亲住院以后,家里就订了许多种健康杂志,她经常读这些杂志,也有基本的医学常识。   “发现得比较早,属于早期。”   “如果是早期,手术治疗应该有效,书上说存活期也比较长,你得做通刘阿姨的思想工作,只要配合治疗,肯定有成效。”   “我妈知道了病情,她挺坚强,前两天就是带着全家人四处走一走,然后到岭西来作手术。”   打完电话,郭兰一直低沉的心理居然不翼而飞,她暗恨自己:“郭兰啊郭兰,你还是以前那个骄傲的女子吗,为什么他打个电话,自己压抑的心情就轻松了。”   郭师母从外面院子里转了圈,回来道:“兰兰,在这里太难受了,说话听不懂,总是个外地人。而且,在上海租房子,租金这么贵。”   郭兰道:“妈,你就在这里陪我两年多时间,等毕业以后,我们就回沙州了。钱的事情你就别考虑了,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这点租金还是有的。”   她随口说将刘光芬得了肺癌的消息告诉了母亲。   郭师母听了很是感慨,道:“刘老师还是乐观人,得了绝症还四处走,以前学院的詹老师是很男人味的一个人,你还有印象吧,就是个子高高的那位,他查出了癌症,当天就自杀了。”   两人稀嘘一阵,郭师母把话题转到了平凡身上,道:“平教授很不错,我发现你不喜欢人家,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要找什么人,挑来挑去挑花了眼,以后真的嫁不出去了。你看看侯家那一大家子人,真热闹啊。”   自从郭教授走了以后,家里一直冷冷清清,郭师母每当看见一大家子人,就觉得羡慕。   郭兰知道郭师母的心结,为此也是深为内疚,不过她从小在校园成长,看着安徒生童话长大,王子与公子的童话成为了她的梦想,成为她的潜意识,续而转化成她的人生态度。   第一个白马王子跑到了大洋彼岸。   平凡虽然好,似乎也不是梦中的那位骑白马的王子。   那个喜欢听自己弹钢琴的黑大个子,就如印在瓷器上画,无论如何也不褪色。   郭兰和黑大个子一样,不愿意与母亲深谈此话题,她任了多年组织部长,与人谈话的水平早就练习出来,巧妙地换了一个母亲敏感的话题,道:“妈的普通话还是可以,跟周边人交流没有问题,你得多出去走一走,小区就有活动室,可以参加老年人的活动。”   这个话题是郭师母的敏感点,她生气地道:“到外面去还能说上话,小区里那些老太婆根本不理外地人,我不去。”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中旬,在这一段时间里,生活如往常一样继续在不经意滑走,如细雨飘入原始森林,如泥牛入江,如一位普通人混入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踪迹。   几件官面上的事:   侯卫东被任命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兼金融办主任。   周昌全正式被任命为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   随后,岭西省成立了整治城中村领导小组,以周昌全为组长,省委常委、岭西市市长熊大伟是副组长之一,侯卫东是成员之一。   宁玥被任命为沙州市委书记,成为岭西省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市委书记。   杨森林被任命为沙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洪昂被任命为沙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易中达调到省委办公厅,另有任用。   几件私事:   侯卫东千挑万选,在岭西省第一人民医院附近一个高档楼盘买了两套精装修房子,这两套房子在同一个小区不同的楼盘,精装修,各有一百二十平方,来自同一个卖家。侯卫东很满意房子,卖家也很满意买主。以侯永贵名义和张远征名义各买了一套。   在刘光芬的坚持之下,她住进了岭西省人民医院。小佳给段英打了电话,段英的丈夫梁进文博士帮着办了手续,院方听说是新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母亲,相当重视,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派了最好的医生跟踪负责。   至于益杨火佛煤矿,暂时没有考虑处理办法,由何红富代为管理。   在省政府上班第一天,等到周昌全副省长稍稍忙过,就来到了其办公室。   嫡系弟子再到身边,让担负重任的周昌全松了一口气,心情不错,见了侯卫东,开玩笑道:“秘书长同志,到省政府来有什么想法?”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在周省长领导下,我有信心做好工作,只是,我没有从事过金融工作,担任金融办主任,有些信心不足。”   周昌全毫不在意,摆了摆手,道:“年轻人就是要压担子,你没有当过县委书记,在成津也干得很好嘛。”   “关于张小佳有什么考虑,是调到沙州还是在岭西,对了,你媳妇现在在哪个部门,我记得以前在建委吧。”   侯卫东由衷地道:“老首长记忆真好,她先在建设办公室工作,后来调到了园林局,现在是园林局的副局长。”他稍有迟疑,还是汇报道:“原本不用急着调动张小佳,只是家母近期查出得了肺癌,在省人民医院治疗,因此,想将张小佳调至省里。”   周昌全有些吃惊,详细询问了病情,他打了一个电话:“老康,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的母亲来住院,病人是工作了一辈子的老教师,医院要尽全力治疗。”   这是安抚手下人的手段,侯卫东心知肚明,可是仍然禁不住受了感动,道:“没有想到老首长还记得我母亲的职业。”   周昌全能从乡镇干部一步又一步当到省委常委,确实有过人之处,这份记忆力也在领导干部中出类拔萃。他道:“张小佳想到哪一个部门?”话说完,再道:“这事我就不管了,你自己安排。”   “老首长,近期最主要的工作在什么地方?”   “你要协助我联系发展改革、税务、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国土资源、开发区建设、金融、保险、证券等方面工作。主持省政府金融工作办公室工作,分管办公厅秘书三处。担子不轻啊,近期先到各联系部门去跑一跑,尽快熟悉工作。”   “除了日常工作,重点工作就是城中村改造,城中村改造的重点就是岭西市的改造。你要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岭西市的城中村改造。”   侯卫东脑中浮现出了省委常委、岭西市长熊大伟的身影,这是一个强势的领导,也是一个有侵略性的人,他暗道:“上一次老领导把成津这个难题留给了我,这一次看来又让我来啃城中村这个难题。”   尽管周昌全并没有交底,可是侯卫东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他尽量避免给此项工作预埋观点。   从周昌全办公室出来,侯卫东满腹心事,但是仍然不妨碍他眼观六路,他刚从楼道出来,就见到一位穿着风衣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正与楚休宏说着什么。   “侯市长,您好。”   在岭西,只有一个人坚持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此人就是侯卫东唯一的学生。   十年过去,当年青涩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站在侯卫东面前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第764章 再论因与果(上)   铁瑞青进了屋,环视了屋内陈设,道:“侯老师,我还记得在上青林的时候,你的办公室在底楼,只有一张桌子、一张看上去就要散架的藤椅。”她想了一会,道:“屋顶还有一个风扇,一个热水瓶,整个屋子都是灰和那种灰黄的霉。当时的情景,我现在都记忆忧新。”   侯卫东亲自给铁瑞青倒了一杯水,道:“那一次我看到你,刚上高中吧,还趴在综合商店的柜台上写作业,转眼间已经成大人了。对了,你还在银监分局吗?我如今兼着金融办主任,对金融是纯粹的外行,你是内行,正好可以拜你为老师。”   铁瑞青道:“我哪里敢当侯老师的老师,今天看了文件,说侯老师曾经是我的老师,周局长原本要亲自过来拜访,由于下午要参加岭西市熊市长的会议,就让我先代表单位过来报到。同时代表周局长邀请侯老师共进晚餐。”她尽管在大城市多年,因为年轻而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依然如上青林山上的松树一样健康自然。而出身于教师家庭,身上的乡土味道又很淡,给人的印象就是阳光灿烂而具有现代气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用在铁瑞青身上很是恰当。   派一位小姑娘来请客,侯卫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初任金融办主任,两眼一抹黑,也有意与银监局接触,道:“周局长派你来请我,那你应该是单位骨干吧。”   听到侯卫东如此说,铁瑞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监管一处工作,原本不应该由我来请侯老师,只是我在办公室恰巧看到了您的任职文件,当时有些激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传到周局长耳朵里,他就让我来请您。”   侯卫东此时刚到省政府工作,正处于了解情况的阶段,基本上没有进入工作角色,手里也就没有多少事情,就道:“银监会是新成立的部门,我这个省金融办主任还真不知道银监会与人民银行的区别,你给我上上课。”   铁瑞青捂着嘴笑道:“我怎么敢跟金融办主任上课,应该是你来指导我们银监的工作。”   侯卫东实诚地道:“隔行如隔山,我们党政干部就如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根本不考虑专长。今天你要给我拿出专业精神,仔细地讲,免得我以后在周局长面前露怯。”   铁瑞青也不推脱,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银监会与人民银行不是领导与被领导关系,是分工不同的关系,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有弄明白。”   “用最简单的话来表述他们的不同。”   “简单的说人民银行管货币政策、货币发行和外汇黄金储备;银监会负责商业银行运行、经营和统计。”   “再具体一点。”   “人民银行是国务院的组成部分。中国人民银行的具体职责是依法制定和执行货币政策;发行人民币,管理人民币流通;持有、管理、经营国家外汇储备、黄金储备;经理国库;维护支付、清算系统的正常运行;作为国家的中央银行,从事相关的国际金融活动。”   “银监会是国务院的直属机关,是国务院的银行业监管机构,地位比人民银行要稍低一些,形象地说,银监会就是银行的工商局、银行的公安局、银行的审批部、银行的统计局。银行的工商局就是银行的准入:机构、业务和人员的准入,高级管理人员资格的审核。公安局就是维护银行业的稳定运行,打击银行犯罪。统计局的职责是银行业的立法等等。”   侯卫东认真听着,一边听一边记还一边发问:“岭西银行要上市,就应该是省银监办的事吧。”   “对,而且正是我们处室在做具体事。”   侯卫东在沙州市里管过工业,知道中小企业贷款难,继续问道:“中小企业贷款难,是人民银行管,还是找银监局,如果作为金融办主任,我应该如何与你们打交道,换句话说,金融办的话,银监局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老师,你得给我说实话。”他以前管企业,但是要贷款都直接找工商等商业银行,与人民银行或者是银监局都没有打过交道,如果换作外人,他肯定要藏拙,此时铁瑞青到来,他正好问个明白。   铁瑞青笑道:“侯老师,你是在考我吗?”   “在别人面前,我肯定装稳重,在你面前,我就不用装了,彻底问清楚。在这方面你是我的老师,最多半年,我应该就是合格且优秀的省金融办主任。”   “我相信侯老师,当初能无中生有修条路,现在肯定能当好金融办主任。”   很快,侯卫东的笔记本上记了满满三页,他对银监会与金融办又有了新的了解。